侍女们都在此起彼伏地尖叫,没有人留意到她的脸色。
江菱笑了笑,回到屋里,将自己紧紧裹在床单里,眼前直冒金星,显然是严重脱力之后的症状。
外面的雪景维持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在众人的眼里慢慢融成了雪水。天上那层厚厚的乌云,也一点点地散去了,炽烈的阳光再一次照临土地,将地面上的一切痕迹蒸干了。刚刚还在尖叫着的丫鬟、小厮、行人、骡马,都停住了脚步,一个个地往外探头探脑。
“方才那是怎么了?”
“似乎是下雪了。”
“六月飞雪么?”
“真真儿是奇了……”
侍女们三三两两地议论了片刻,便各自回到屋里,预备等候江菱的吩咐。江菱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全身如同被巨石碾压过一样疼,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们到外面去看看。”江菱沙哑着声音道,“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侍女们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回来禀报道,街上的人都乱成了一锅粥,有感谢观音佛祖恩赐的,有跪在地上哀嚎自己有冤的,还有两位大人站在官邸前面,脸色铁青,不知在议论些什么。在她们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了两个高鼻子的西洋人,手里握着银质十字架,正在对着西方念念有词,但不知道是在吟唱诗文,还是在祈祷。
江菱笑了笑,挥了挥手道:“下去罢。”声音仍旧是有气无力的。
侍女们以为她要小憩,便阖上房门出去了。江菱闭上眼睛,指尖蔓延开一缕淡淡的香气,但比起今天下午的花香,却淡了不止千倍。那一缕香气慢慢地散逸出去,飘到围墙的外面,正好撞上一个刚刚路过的行人。行人揉了揉眼睛,感到有些困顿,便到街上找了间茶楼坐着打瞌睡。
在行人的梦境里,江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外面的景象。
果然是一片慌乱。
她暗自笑了笑,将梦境击碎,又重新回到现实世界里,阖眼睡了片刻。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侍女们正在给她准备晚膳。江菱没有胃口,只简单地用了一些,便让她们将东西全都撤下去了。今天晚上康熙回来得比往日要早,而且看他的表情,仿佛是解决了一桩大事。
“事情居然办妥了。”康熙直到此时,仍有些不敢置信。
刚刚那场大雪一过,上午还在叫嚣着三十倍关税、禁止商船北上、每年只许三十个西洋人入境的那位官员,立刻就噤声了。堂里的官员们一个个都冻得直哆嗦,直言广州城这百年以来,从未下过这样大的雪,更别提现在还是夏末秋初,天气最为酷热的时候。雪停之后他们出门一看,外面除了自己人之外,还多了几个手握十字架念念有词的神父,昨天见到的那两个西洋人也在其中,全都是发白,大喊世界末日降临了。
“it .”
“land curod.”
神父们反复吟诵着这两句话,脸色煞白,手里的银质十字架也在微微颤抖。
康熙从翻译们那里知道了这两句话的意思,轻轻地哂笑了一声,走上前去,欲与他们攀谈两句。但那些西洋人全都是战战兢兢的,在面对康熙的时候,亦多了几分敬意。
不是每个皇帝都能在神的惩罚面前,面不改色的。
有两个西洋人商议了片刻,临时决定,同意先前提出来的,那些苛刻的附加条件。
毕竟在这样一个存在着“ god”的地方,还是小心谨慎一点为好。
天知道这些东方人,为什么不怕神罚呢。
于是这次的谈判异常顺利,总共只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将那些有争议的细节全部都敲定了。有两个西洋的使臣打算立刻动身回国,将这一个消息提交给议会裁决。而那些南洋的使臣们,已经在计划着带人到江南,同那些富商们继续他们的交易了。
康熙将江菱揽在怀里,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同她略微提了提,随后又叹息道:“但不知道这一场六月飞雪,到底是吉兆还是警示。有几个官员口口声声地说,是南海上的妈祖降下飞雪,昭示他们不要胡来。朕已经传下话去,等回程路过泰山之时,再祭祀一次苍天。但愿……”
康熙稍稍停顿了片刻,才道:
“但愿一切如朕所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