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被缓缓推开,首先走出来的人是左竟之。
才短短一会未见,左凤发现他的父亲竟然像是老了好几岁。面目沉重,眸色晦暗,无论何时都挺直的背脊也弯了下去,眼角上还残留着未擦净的泪痕。
左凤慌了,仿佛八年前的那个左竟之又回来了,一夕之间失魂落魄,哪还有一丝一毫平日里刚毅果然勇猛无匹的影子?
这种冲击,让这个少年从心里慢慢升腾起一种恐惧......当年的左竟之是幼小时候的左凤的一段噩梦,如今怎能任由左竟之再次变回那副样子?
“爹爹,你怎么了?”
几乎是本能地,左凤从木桩上跳下来,几步就奔到了左竟之身前。
左竟之停了步子,掩去心里的那道被豁开的口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慢慢抬起手抚向左凤脸颊:“凤儿,我们过了八年的安稳日子,若有朝一日被推向风口浪尖,你会怕么?”
左凤没想到一项古板严厉的父亲会露出这般哀怨感伤的一面,一时间失了神,心上起伏良久,才狠狠咬紧下唇,只觉一股疼钻入心尖上,方清醒了几分。忙伸出手扶住左竟之的胳膊,瞬间涌起无数感怀。
“爹......”左凤咬紧的唇上已渗出血珠,摩挲着左竟之的衣袖,强忍着悸动愤懑道:“无论你做了何种决定,凤儿都赞同,凤儿不惧生死,一切只顺爹爹之心而为!”
左凤有个最大的特点,那便是极为孝顺,对左竟之的话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只要是左竟之交代的事,不管付出何种代价都一定会完成。只要是左竟之确定的事他便不会说个不字。
这恰恰也是为何在最初得知莫浮箩身份后,左凤没有立刻带人来见左竟之的原因,因为他早就知道一旦两人见了,左竟之便会做出有关性命的决定,左凤反对不了。
所以,他内心深处是不想让莫浮箩见左竟之的,可奈何,终究跨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门槛。
“好好好!”左竟之一连几个好字从胸腔内振奋而出,粗糙的手抓住左凤的,掌心摩挲起一阵热度,从这一刻起他便知道左凤已经不同昨日。
莫浮箩站在门口静静望着院子里靠在一起的父子二人,不知怎么地,竟从心里升起了一股浓烈的负罪感。
真的要拉着左竟之一起么?那左凤该怎么办?
一想起那个眼中总是闪耀着光彩的少年,莫浮箩的胸口就隐隐作痛。
左凤看起来柔弱,不曾习得半点武功,怕也是左竟之有意为之,不想后代步自己后尘吧?事实上,就如左竟之对自己的那份希望一样,他希望她能简简单单地生活,这何尝不是对左凤的希望呢?
莫浮箩觉得,再查出来韩柳元之后,绝对不能再让左竟之搀和到这件事情里来,不光是左竟之,也要尽快为莫兰解毒然后将其送出通阳郡!
想着这些的时候,莫浮箩的眸子看不出丝毫的情绪,经过前一刻的大起大落,她完全将所有心思都踏踏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蜕变之后,将无人再能轻易左右她的心神,更无人能阻止她为父亲、哥哥还有那一百多条冉家的人命复仇!
“竟子叔,我走了。”
莫浮箩的声音淡淡而清冷,仿佛刚才只是来这里吃了一顿饭,闲话了几句家常,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然后来一句寻常的问候,便是告别。
左凤看着莫浮箩的神色很是复杂,原先只觉得这女人有些狠也有些冷,可现在却感觉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了生气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毫无情念的冷眸。至于仇怨,竟是丝毫也没有流露。
她比起原来,更像极了一个薄冷无情的杀手。
“记得我们约定的事,往后联络就交与左凤。”
左竟之的目光始终舍不得离开莫浮箩,仿佛这一次告别,下次就再难相见了。
“您多保重。”莫浮箩望着左竟之眼神闪动,想说什么,终究只引出一股力量,朝着面前的人深深地拜了下去。
左竟之并没有拦着,看着莫浮箩深深拜下,然后慢慢起身,接着缓缓转身,最后徐徐地走出院子......
那背影果决冷然。
“放心,我一定会助你。”
左竟之的声音极轻极轻,他以为谁也不会听到自己的言语,可左凤却还是听的清清楚楚,袖子里的手攥地紧了又紧,察觉到不对,慌忙低下头掩去眼眶里的泪意。
莫浮箩走出这座偏僻的庭院小屋之后没多远,路两旁渐渐有了行人,再次察觉到了跟踪者的气息。
她刚经历了大悲大痛,心上的郁结难解,眼下对于这个跟踪者突然间充满了愤恨。
“既然选择这个时间跟来,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心念转动间,便加快了脚步,去往的方向直通西城门。
路上摊贩的叫卖声,行人间的谈笑声都没能影响莫浮箩的判断,那个气息随着自己脚步的轻重缓急也一起变换,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一段距离。
某一刻,莫浮箩眸光一动,很快又引去,仿佛刹那间的只是旁人看花了眼。
这个人,好像以前没有跟踪过她?!气息透出的全是陌生!
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是谁派来的,有没有发现她跟左竟之见面?
无论答案是什么,这个人今天是绝对不能留了。
莫浮箩心里想了很多,可表面却看起来一切正常。走路时快时慢,遇见好玩的东西就停下来看上几眼,不知不觉已经从繁华街巷走到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