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俜是隔日回的京城承安伯府。
虽然承安伯府是伶俜真正的家,但她对这座百年世家的老宅,是半点不熟悉,对宅子的主人她的亲爹,同样也是半点不熟。
不过王嬷嬷说了她爹病重思女,她进了伯府大门后,也佯装出孝女的样子,忧心忡忡道:“王嬷嬷,你快些带我去见我爹。”
王嬷嬷哎哎地点头:“十一小姐,我这就带你去。”
到了谢伯爷的别院听雨轩,王嬷嬷隔着老远就扯着她那刺耳的嗓门高声叫道:“伯爷,十一小姐回来看您了!”
为了让自己的孝女形象显得更加真实,伶俜也不等温温吞吞的王嬷嬷领自己进门,撒丫子就往屋子里面冲,好像自己爹马上就要归西了一般。
屋子里的谢伯爷听到王嬷嬷的声音,已经从椅子上起身,本来要跑出去,又想起自己应该是病重中,赶紧佝偻了下身子,让小厮扶着自己慢慢往外走去迎接自己几年没见过的闺女。
哪知才走了两步,就见一个玲珑娇俏的身影冲进来。谢伯爷也真是个渣爹,一眼竟然没认出伶俜是自己的闺女,见着这丫头不过十一二岁,以为是伶俜从庄子带来的没规没矩的小丫鬟,当下沉下脸轻喝:“哪来的丫头,这么没规矩!你家小姐还没进来呢!”
伶俜:“……”
她停下脚,看向眼前这中年男子,倒是认出了自己亲爹,干干一笑:“我是伶俜啊!”
谢伯爷下意识道:“伶俜是谁?”
伶俜嘴角抽了抽,垮下小脸:“爹,我是十一。”
谢伯爷这才反应过来,定睛一看,眼前这小丫头不正是自己的闺女么?小孩子一年一个样,他还真是认不出来,只是仔细一看,这丫头跟自己过世多年的发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谢伯爷哎呦一声,眼睛里立刻涌上两包浑浊的泪水,走上前拉着伶俜的小手:“十一啊!爹想死你了!”
伶俜对着自己这半点不熟的爹,干笑了两声:“爹,您不是生了重病么?”
她又不眼瞎,眼前的男人分明就面色红润,再娶两房小妾生几个儿子都不是问题。
谢伯爷立刻捂着胸口,唉声叹气呻,吟:“爹爹最近确实生了重病,只是看到十一,不知怎的,整个精神就好了太半。”说着,抬手招了招,“王嬷嬷,十一小姐赶了小半日的路,想必也累了,快赶紧带她回翠微苑歇息,晚些吃饭的时候咱们父女俩再好生说说话。”
翠微苑是伶俜娘生前住的地方,谢伯爷渣是渣了些,不过发妻过世之后,那院子虽然好几个姨娘都虎视眈眈,但他一直没让人住进去。
伶俜跟着王嬷嬷走了,而她也确定那八百年没过问自己的爹突然将自己召回来,肯定是有什么蹊跷。
待伶俜离开后,谢伯爷重重坐在太师椅上,朝身旁的小厮道:“你帮那本册子拿过来!”
小厮立刻照办,拿了册子出来递给他。
原来这正是记着谢家子女生辰八字的册子。谢伯爷翻到第十一页,掐指算了算:“十一是酉年八月生的,这么说今年才刚刚满了十二岁,难怪看着才这么丁点儿大。”
一旁的小厮内心咆哮:十一小姐可是能嫡出的亲闺女啊!这都要查册子?
谢伯爷重重叹了口气,将小册子放下,扶着额又开始犯愁:“十一是没法嫁了,看来还是只能从八姑娘和九姑娘中选一个嫁过去。”
那晚那三个闺女闹了一通后,谢四小姐当晚就跟家里东厨的小厨子私奔了。谢伯爷生生给气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大补了两天才稍稍恢复一些,所以说因为生病把伶俜召回来也不算是假。只可惜谢伯爷看到了自己的这十一闺女,才知道自己记忆有错,原还以为她跟十四岁的谢十差不多,哪晓得差了两岁。
本来谢伯爷想找个没了娘的女儿嫁出去,免得后宅里闹腾得鸡犬不宁,但这个打算如今算是彻底落空,他这个爹再如何狠心,也狠不下心把十二岁的闺女嫁出去。若是他让十一出嫁,自己这后宅倒是不会闹腾,就是他那去了十来年的发妻,恐怕变成鬼也会来找他。
谢伯爷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没再去打伶俜的注意,只能又回到谢八谢九身上。
伶俜跟着王嬷嬷来到自己亲娘生前的住所,虽然没人居住,但许是日日有人打扫,跟住着人一般干净明亮。她对这翠微苑也不算陌生。上辈子十四岁那年从庄子回到伯府,住了大半年,一直到被塞上轿子去了魏王府做妾才离开。
她和她爹没什么感情,对自己不到两岁就撒手人寰的亲娘也没什么概念。只是觉得自己这亲娘命不好,本来也算是世家嫡出的小姐。无奈是个破落户,爹娘又想长女能嫁入高门,最后只得嫁给了花名在外的谢伯爷,承安伯府虽然也走了下坡路,但好歹底子厚,又是正妻宗妇。哪晓得她爹谢向的fēng_liú程度远远超出了她娘宁氏的承受范围,生了女儿之后没两年,见着自己容颜渐逝,府中新人一个接一个进来,终究是郁结而终。
伶俜环顾了一下屋中陈设,目光落在她娘牌位上,那牌位干干净净,香案上还放着新鲜的水果。她想了想,到底是做人子女的,走过去插了两根香虔诚地拜了拜,希望她娘泉下有知,这辈子能好生保佑她这个女儿。
她回伯府只带了自己的大丫鬟翠浓,两人初来乍到陌生地,都是两眼抹黑,好在随后他老爹就拨了个小丫鬟和婆子给她。
那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