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田庄到镇子上坐马车约莫小半个时辰。沈鸣带了长安长路,伶俜这边带着大丫鬟翠浓,还跟着大牛和几个庄子上的孩子。
因着庙会上各路小吃琳琅满目,伶俜也不用早膳,空着肚子就上了马车。出来一趟不容易,又是一年一次的九月九庙会,到时想吃的东西肚子装不下就不划算了。
抵达庙会时,已经是摩肩擦踵。沈鸣大约是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下了马车后,举目一望,眉头便不由自主微微蹙起,脚步滞了滞,转头将跟着下车后,东张西望的伶俜牵起,叮嘱道:“别走丢了!”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一个温和的兄长。其实伶俜一直挺疑惑的,自从第一天看到沈鸣开始,这厮就好像把她当成一个老熟人一般,明明是个冷清淡漠的人,偏偏对她的行为举止,又让她错觉这人其实是个自来熟吧!
到了这个时候,伶俜也是真饿了,跟着大牛他们一块,在一个春饼摊儿坐下来,准备先祭了五脏庙再说。
沈鸣也坐在旁边,两小框子春饼上来,并着两盘小菜,和一盘烤熟的猪肉,再加一碗热气腾腾的卤煮。伶俜顿时食欲大开,拿了张春饼,卷了菜和肉,大口开吃。
但咬了一口,却发觉沈鸣没动,而是默默地看着他们几个孩子。伶俜转头看他,发觉他眼神不似平日老僧坐定般的沉静,而是有些好奇和疑惑。
难不成这厮在寺庙里这么多年,没吃过春饼?还是没吃过夹肉的春饼?
果不其然,他旁边的长安,拿了一张春饼,卷起菜肉递给他:“世子,你没吃过吧,很好吃的。”
沈鸣没接过他手里的饼,而是自己拿了一张,照着伶俜和大牛他们的动作,卷着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手举在半空的长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把手里的春饼送到嘴里,用力咬了一大口,呵呵笑道:“好吃。”
伶俜和大牛几个孩子,噗嗤笑出来。
见沈鸣吃下两口春饼,她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问:“好吃吗?”
沈鸣点头:“好吃。”
听他这样说,长安可是高兴坏了:“世子,你要喜欢吃,就多吃点。”
伶俜赶紧道:“千万别,庙会上吃的东西多得很,吃得太饱,待会怎么吃其他的东西?”
大牛也笑嘻嘻附和:“就是。”
沈鸣浅浅笑着点头,吃了两张春饼就停下,那黑乎乎的卤煮,他似乎没兴趣,没有动一口。
一行人离开小摊,又继续前行,途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沈鸣停下脚步,好奇地抬头去看那红艳艳的糖葫芦。
伶俜道指着最上面那串:“世子,你帮我拿下来。”
沈鸣从善如流地拿下那串糖葫芦,又给其他几个孩子一人拿了一串,拿完了之后就从钱袋里掏出银子,递给老板。
长安本想着自家世子知道买东西要钱了,正有些欣慰,却发觉他给的是一锭五两的银子,给完了就准备转身离开。
他赶紧将那银子从老板手中拿回来,又掏了几个铜钱递过去,笑着同沈鸣解释:“世子,一根糖葫芦只要一文钱,五两银子能买一屋子了。”
沈鸣有点奇怪地看他。
长安笑着继续道:“上回你在苏州城买的是玉簪子,那个是要五两,不同的东西,价钱不同,不是什么都是五两。”
伶俜忽然有些明白过来,这济宁侯府的世子爷,养在寺庙里这么多年,大约是过得与世隔绝的日子,虽然文武双全,却连最简单的人事都不通,那他之前一切的行为都有了合理解释,比如说不太说话,比如说让长安将她掳走,完全不顾男女大防抱她牵她。
照理说,世子是要袭爵的,越早懂得人情世故越好,可为何济宁侯却把沈鸣养成这样子,这不明摆着是坑自己儿子么?就算是他有怪疾,有所谓邪祟缠身,要寄养在寺庙中,但也不该是这种养法,寺里的小沙弥也不会不知买东西要钱。
难怪沈侯爷后来大义灭亲,十有八,九是对自己这亲生儿子根本不在乎。想着眼前这少年在寺庙里与世隔绝近十年,连买个糖葫芦还以为要五两银子,伶俜就忽然生出了一点怜悯的心思。
于是自己手中那根糖葫芦都变得有点食之无味。她默默抬头看他,倒是沈鸣自己吃得津津有味,那张冷清的脸终于露出一点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满足笑意。
庙会的人越来越多,沈鸣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紧紧牵着伶俜,生怕被人撞散了。
前方忽然一阵锣鼓声响起,人群愤愤涌过去。大牛两口吞掉手中的糖葫芦,随手将嘴巴一抹,伸手一指:“戏台子搭好要开演了,快去占位子。”
说完拔腿就跑。
伶俜从刚刚的胡思乱想回神,拉着沈鸣兴奋道:“世子,我们也快去。”
两人跑过去,其实已经挤满了人,幸好有长安长路的帮忙,顺利挤到了前面。若是说这乡间的草台班子演得有多好看,那倒也不尽然,只是图个热闹,下里巴人的玩意儿,庸俗粗鄙,讨得是布衣百姓的欢心,但这就是人间烟火味儿。重活一世的伶俜,最稀罕的就是这种味道。
戏台子上演的是《思凡》,说的是双十年华的小尼姑色空在仙桃庵内度日如年不忍寂寞,她思恋凡间生活逃下山来,路遇从碧桃寺下山的小和尚本无,两人一见如故,产生了爱恋之情。台子上装扮夸张的生旦角儿,演到小尼姑和小和尚私通的那一幕,躲在幕布后面呈交颈状晃动,台子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