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屋子里,充斥着饭菜的馊味、衣物的霉味、屎尿味。
年幼的履霜满脸泪痕、面黄肌瘦地缩在墙角。一名醉醺醺的男子指着她道,“出来!”
履霜流着泪摇头,“爹,我再不敢偷东西吃了。”
谢璧恍若未闻,厉声道,“还不出来!”见履霜还往墙角缩,他蹲下身,猛然伸手把她拽了出来,劈头盖脸地打着,“小贱种!素日里缺你吃的还是喝的了?偷我家的东西!打不死你!”
履霜不敢回手,任由他狠狠掌掴自己,直到嘴里吐了颗带血的牙齿方见他住了手。
见履霜陷在梦境里,始终喃喃在喊“爹,别打我”,甚至不自觉地泪流满面,窦宪一阵心酸。
姑母很早就去世了。窦宪那时还小,只有三四岁,但仍依稀记得那年父亲大病了一场。
长大后听府里人说,父亲当年亲自去了茂陵谢府,想接履霜走。不想姑父谢璧怎么也不答应。成息侯遂使了人强夺。被谢璧一纸书状,上奏天听。圣上以成息侯担忧太过为名,责他将履霜重还谢府。成息侯不得不听从。
自此,窦府与谢氏恩断义绝。即便之后成息侯有意折节、重修旧好,谢璧始终不肯冰释前嫌,甚至十几年来一直将侯府派来看望履霜的人拒之门外——即便成息侯亲自去,也是一样。
直到一年前谢璧的周氏小妾因争宠计,下毒谋害履霜而诬陷他人之事发作,侯府才终于把履霜接回。
窦宪不忍她在陷于遥远破碎的噩梦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叫道,“履霜,履霜!”
履霜□□着醒来。然而头脑昏沉,背上一片剧痛,一瞬间竟不知道今夕何夕。
窦宪伸手小心地抚摸着她的脊背,“醒来就好,咱们到窦府的猎场了。”转头叫医女进来。
医女一进来便告了句佛号,“千幸万幸,四姑娘醒来了。二公子先出去吧,妾为姑娘拔箭。”
窦宪点点头,起身想走,然而履霜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抬头哀求,“别走。”她眼角留下了一滴很小的泪,“我疼,你别走。”
别走。
声嘶力竭的哭声穿过悠悠岁月,炸响在他耳边。
许多年前的大雨之夜,父亲一如既往地出了府,不知去往了哪里。母亲那时还没有出家。她从贴身侍奉的湄姑姑那儿得到了某个消息,铁青着脸走到妹妹的摇篮前,草草卷起襁褓便想带着她出门。
“又去看她了?我叫不回他,那就让阿若去叫!”她这样说。
窦宪跪在门前,苦苦哀求道,“娘!妹妹在生病,外面下雨...”
母亲一脚踹开了他,带着阿若走进了雨里。
窦宪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轰隆——轰隆——
暴雨疯狂地降落。震耳欲聋的雷声中,窦宪好不容易才追上母亲,牵住她的手臂大哭,“娘,别去!下雨!”
湄姑姑亦劝,“这么大的雨,姑娘淋了会生病的。”
母亲狠狠地挥开了他们,“反正她已经烧坏了脑子,再淋点雨也没什么。”淌着水自顾自往前走。
窦宪被她推倒在水里,却仍竭力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衣角,“娘...”
前方的女人忽然摔了一跤,手中的孩子跌落在地,一大片血迅速地蔓延开来。
母亲声嘶力竭地哭道,“阿若!别走,别走啊!”
......
窦宪失神地攥着履霜的手,心上像被人捏住一般,喘不过气。
医女见他久久不语,小心翼翼地催道,“妾要开始拔箭了...”
窦宪脸色苍白地攥住了履霜的手,“拔吧,我在这里看着。”
医女大惊,“这,这怎么使得?”见窦宪目光冷冷,不为所动,她懦弱改口道,“二公子是四姑娘的哥哥,有您陪着,姑娘更安心呢。”
履霜背后的血有不少已经凝结了,干透在衣服上。简单的宽衣已然做不到。窦宪遂命取剪子来,小心翼翼地动手把她后背的衣服都剪开。
尖而凉的剪子贴着肌肤徐徐前行,短襦、中衣、贴身小衣被一一剪开。稍后,窦宪温热的手指抚上了背部的□□肌肤,引发一连串战栗。履霜咬着嘴唇,往他怀里瑟缩了一下。窦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脸,对医女涩声道,“你拿酒来,替她先擦一擦干掉的血。”随即转过头去。
——插在履霜背上的那支箭矢并不深,仅入肉半寸。真正令他动容的,是她年轻稚嫩的身体上竟然满是鞭打的旧伤。
联想到她那个嗜酒如命、喜怒无常的父亲,窦宪眼中划过恨色。
医女终于小心翼翼地替履霜的伤口附近做了简单处理。她抬起头等窦宪的示下。
窦宪拿滚烫的帕子净了手,一手按住履霜受伤部分的肌肤,一手握上了白棱箭矢。他额上冒了些汗,却强撑着不肯显露,俯身温柔对履霜道,“会有一些疼,你不要怕。受不住就咬我。”
履霜满面惊惶,但还是握紧他的衣襟点了点头。
窦宪骤然把箭矢拔了出来。
履霜浑身猛烈地震动了一下,咬紧自己的袖子,额上冷汗涔涔。同时背上伤口因缺了箭矢的阻挡,而流出汩汩的鲜血。窦宪见她痛的打滚,忙一把按住,搂在怀里,一边急道,“快拿药粉来给她止血!”
医女急急地答应着,拿药粉洒在履霜背后。
药粉辛辣,履霜痛的弓起脊背,面色青白。窦宪摸到她背上全是冷汗,抱紧了哄道,“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马上就不痛了。”
履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