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越北正拿着镶金牙著,出神地夹着瓷碟儿里的红樱桃,连身边粉头的劝酒声都没听见,忽听这话,当即诧异抬脸,瞥向顾长清,拧起剑眉,下意识地欲要发问,却和对坐的陈宣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和陈宣是姑表兄弟,两人相熟已久,如何看不出陈宣正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他,当下收敛神色,顺势转头,接过身旁粉头高擎递送来的琥珀盅,喝了一盏。但用余光瞥向一旁的苏问弦,等他发话。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苏问弦面上不但毫无怒色,反兴味地眯起眼来,慢条斯理问道:“景明,你给人赎身一事,真真可知道?”
语气里也没有怪罪质问的意思……赵越北更加疑惑,皱眉看向苏问弦。
他可是明白苏问弦有多疼爱娇宠那女子,否则他和爹娘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当初他与那女子退婚后,明里暗里吃了苏问弦不少苦头,若非赵苏两家仍是结成了姻亲,他与苏问弦成了郎舅关系,即便还有慕家做共同的敌人,他和苏问弦也不会有几句话可说。
而那女子还是个不爱争宠的性儿。人虽聪慧伶俐,到底心肠太软,又有几分懒怠散漫,并无行院红姐儿的心机手段。眼下她更尚未生子,顾长清若要纳妾,她待如何是好?苏问弦就没替她想过?
赵越北搁下筷子,沉吟想道:而本朝律令,文官无子,需到三十五岁后方可纳妾。虽说眼下已成一纸空文,但——赵越北正欲开口,却听得宁祯扬重重合上竹丝蜀扇,哼了一声:“怎么,你这是开了窍,准备抬人进后院了?”
宁祯扬掀开茶盅盖儿,吃了两口,眼皮也不抬地淡淡问道:“雨柳是谁?”
“我从未想过抬人进府。”是顾长清斩钉截铁的回答。厅内众人不由得同时一愣。
随即顾长清失笑道:“祯扬,雨柳就是柳腰,你竟不知?妙真没告诉世子妃是她让我赎了柳腰出来?”顾长清思索须臾,摇头一叹,道:“有时她心思太细腻了。”
他这话一出,厅内众人都听得又是惊诧无比,又是一头雾水。
然而苏问弦是知道柳腰其人的,更深知苏妙真的性子,当下就第一个想通这里面的关节。明白多是苏妙真怜惜上了那柳腰,就让顾长清去赎人出来。她又一向考虑得周全,不愿让太多人知道柳腰的底细,以至于瞧不起对方。这才谁都没提,连对她那个文家姐妹都守口如瓶。
苏问弦不觉有些遗憾。年前他借着缉匪假公济私来见她时,看出她对顾长清不肯将那三个金陵女子收房一事颇生好感。后来二月底苏妙真去扬州,他又从她那儿套出话来,得知她看不惯后宅里三妻四妾是是非非,更不会喜欢妻妾成群的男人。
顾长清在这一点上,倒是合了她的要求。苏问弦缓缓将杯中菖蒲酒饮尽。
可真真她对恋慕顾长清的女子毫无芥蒂,甚至能施以援手,除了有她这人本来就心善的缘故,自然也有她对顾长清毫不动情的原因在。
苏问弦微微一笑。他推开扭身凑上的行院美人,朝顾长清举杯示意。不动声色道:“真真不是心胸狭窄的妒妇,你无须太过避忌。只要把握好分寸,她不会恼你。”
宁祯扬目光微动。赵越北夹起樱桃,他的余光看见顾长清也举杯回敬,道:“她心思藏得深,却也未必。”顿了顿,他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地道:“我也不愿让她有恼我的机会。”
这话一出,厅里的人都微微变色。顾长清毫不动容将粉面羞红的云香遣退,又不动如松地自斟自饮了两杯,看在众人眼中,更是各有所思。
宁祯扬冷笑一声,道:“景明,你这也称得上夫纲不振了。”沉沉一笑,又道:“不过一介无知妇人耳——还由得她来做男人的主了?”
因听出宁祯扬语气里的讥讽不满,赵越北不由得侧目。他虽知宁祯扬素来不待见那女子,但也没想到当着苏问弦,宁祯扬居然也将这种不喜表露无遗。他目光一转,再度落到苏问弦面上,苏问弦果然微微沉脸,但只是夹起了身前案碟里的猪油夹沙粽,正慢慢吃着,一语不发,似并不想要替她辩白几句。
赵越北双眉微微一皱,欲要说话,却听顾长清道:“恪然,你对她太过偏见,妙真与一般女子,乃至男子都大为不同。”赵越北目光一扫,见顾长清虽面上带笑,但语音明显加重,听起来对宁祯扬的话颇有几分不满。赵越北低头凝目,看向碟中鲜红樱桃,咽回了到嘴边的话。
琴筝琵琶之声虽仍绕梁不绝,但厅内却因他二人的话而气氛凝滞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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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客船上气氛不佳,女客那边倒还称得上其乐融融。
苏妙真先是煞有介事地用女夫子所教乐理和前世知识唬住了众女,又借口她抚琴前必沐浴焚香,而避开了露丑的可能。同时不住地婉玉哪能不知,当即捧了她几句,只说苏妙真于琴技一道上深有造诣,但为着尊重风雅,轻易不在外面弹奏。
世子妃一发话,厅内人哪里还有质疑的,都捧着苏妙真说了不少好听话,苏妙真自然得意至极,更暗暗寻思着找机会还是得把琴艺练上一练,方不负自己吹的这通牛皮。随即文婉玉便让开宴。吃不一会儿,林氏推了卫照玉和卫若琼上前给苏妙真等诰命敬酒。
苏妙真要来盏茶代了过去。林氏和卫府都有求于她,也并不苦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