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节令,先打发着丫鬟们都去吃苏母赏下的糕点菜品,自己在院中走走,看了一回葡萄架子下窝着的毛球,见它胖嘟嘟地越发可爱,就着手给它喂肉干,喂完了,回房睡午觉,结果午觉一歇息歇到日落,往书房提笔临帖练字。
窗外霞色漫天,格外好看,倦鸟归巢,声声动听。
她飞快地写了几张,算着还差上几十张,极为泄气。
苏妙真推窗望着外头发呆,站了小半会儿,磨蹭着不想练字,恰好绿意进来掌灯,笑道:“琢磨着姑娘这几日都要赶功课,可得早早起灯,别费了眼。”
夫子布置的功课,她怎么就给忘了呢。苏妙真叹口气,让绿意知会王氏一声,她不过去吃饭了,又提笔写了半日。
日头越沉,天色越黯,霞光由橙红转为浓重的紫红,低压天际。
十八就得检查。苏妙真头痛欲裂,自暴自弃地寻思着,不如放弃得了,大不了就是抄抄女四书。
正在心理斗争间,忽听有人推了书房的门进来,问她:
“在写什么。”
她一抬眼,却见是苏问弦。
苏问弦换了一身暗纹墨绿色起居便服,身上有点点酒味儿,知他午后定是往哪儿应酬去了。
苏妙真眼睛一转,脆声答道:“练字呢。”
苏问弦走到书案前,把她临帖上的字扫了一眼,笑道:“还是不大见长进。”
说也奇怪,苏妙真来这边将近七年,儒家经典,史书杂记学了不知有多少,因她内芯儿是个成人,学习课业向来刻苦,便比同龄男子还要渊博些——就是家学里的李夫子也时不时真心实意地赞一句“刻苦聪慧”。
偏偏这字,苏妙真怎么都练不好,以往是歪歪扭扭像蚂蚁上树,近些年好了,但仍旧不太行,那什么簪花小楷蝇头小楷,是一概没练会。
苏妙真支支吾吾地,很有些羞惭,拾掇笔墨,卷着老油竹纸,苏问弦叫停道:“你的字我又不是没见过。”
苏妙真见他似有话讲,忙饧浒崃艘徽砰木交椅搁到书案对面,苏问弦摇摇头,笑道:“刚刚东麒过来跟我说,她妹子托我转告你一句,她的婚事黄了。”
苏妙真闻言一喜,急急问道:“所以,绛仙不用嫁过去了?”
苏问弦含笑道:“是,说是连皇上也已经报过了,皇上准了。”又将些微末小节给她仔细说了。
苏妙真长出一口气。不枉她苦等多日,时时提心吊胆,生怕那贵妃不上套。笑道:“能不准么,皇上久久不提五皇子的婚事,多半就是不太想让五皇子和傅家结亲,但也不想驳了爱妃的脸面。
“这回儿贵妃娘娘这样善解人意地提出来,吾皇那等英明,岂能不准?三皇子的正妃还不过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而已,咱们圣上,怕是早就想让皇子们在一般人家里头择妃啦,毕竟前车之鉴还在几十年前摆着呢。”
苏问弦失笑:“确实,三皇子的正妃出身不高,若五皇子反而……”他顿了顿,说道:“为何傅姑娘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东麒把此事告知我,再转述与你?”
苏妙真嘿嘿一笑,因高兴,透一点点□□道:“绛仙害怕进宫,和我讲过这烦恼,想来她觉得现在不用做什么皇子妃,心里高兴,就要跟闺友分享分享。”
苏问弦微微拧眉,看她一眼,正要开獯来称心的声音:“少爷,那些香烛……”
苏问弦闻言,交代苏妙真一句:“过会儿再来看你”,便转身出了书房。
苏妙真听得他二人走到院中,似提及了什么贡品香案,就再听不见了。
她突地反应过来,猛地一拍额头,忙出书房,苏问弦二人已然出了院口,她急急走到后厢,找到蓝湘。
苏妙真如此这般地吩咐几句,蓝湘听完沉思道:“降香芸香檀香也不难,上月姑娘不就要来存在这儿了。只是这素衣裳却是难得,可得好好找找。”
苏妙真被她提醒,忙让她在后厢房翻检查找,二人忙活半日,把香烛纸品先搁在门槛处,又把存在后厢房的几十个箱笼翻了个底朝天,累得满头大汗。
直到天彻底黑了,已到起更时分,总算找出了一套,乃旧年所穿的素白褙子和素色纱裙,还是三年前往宋家吊唁时穿的。
苏妙真急急就在厢房换上。
蓝湘一壁替她扣扣提裙,一壁奇道:“这可让我摸不着头脑了,好好的要穿甚么素衣裳,难不成是相熟姑娘们府上有什么白事儿?。”
苏妙真叹口气:“马上你把香炉贡品都送到明善堂处。”
蓝湘啊呀一声,反应过来,道:“原来如此,若论礼法,姑娘是主子,不该去,可论手足之情,姑娘看在三少爷的面上去祭祷一番,也是该的。不过可知会过三少爷了,别去了人都弄完了。”
“左右不过是个心意,他那边完没完,我也顾不上了。”
她二人正说话,突地,苏问弦在窗外问:“真真,你怎么跑这儿了,我还有话要交代你,你倒让我好找。”
说着,他拂帘步进来。
看见她身上素衣,苏问弦立时愣在原地,俊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半晌,方深深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蓝湘也是讶得不轻,手上动作错了几处,没来得及纠过,被苏妙真打发出去。
苏妙真不住地绞着手帕,也不晓得该怎么开口。难道要说她一回来就打听过了苏问弦生母逝世的日子,就等着日子到了,好去陪祭一番,这样直说,不会显得太过居高而怜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