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公府第四进院门深处挂着“云歇”两字牌匾,字迹娟秀气韵流畅。云歇内一明两暗三间房舍,回廊外花团锦簇,倒像是有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今年的日头格外毒辣,尚才六月已经让人觉得闷了整整一夏。到了这片绿荫下日头总算被遮掩了几分,比起外头便格外凉快。起居室几案就地而设,两女子相对而坐似在对弈。纵横棋盘上黑白子林立,显然已经下了不少时候。只是右方的少女举止稍有些古怪,头弯得低低的,那白嫩的脸蛋儿几乎要贴到棋盘上去了。
内院里少有嘈杂,“云歇”里更是向来安静。因此那“喵喵”两声传来,落在两人耳中也是分外清晰。
“今日算来已经下了一个多时辰,不若今日先到这里罢,咱们明日再续?”小奶猫的叫声仿佛轻羽挠过心尖,少女捏着棋子的手一顿,“嗒”地一声轻响落了子,蓦然抬起头笑盈盈地望着对面的人。
少女看模样约莫有十五六岁,头顶尚梳着懒懒散散的双髻丫,身上穿着及地花月裙,虽显娇小却玲珑有致,妩媚中带着稚气。白皙的脸儿几乎一个巴掌就能遮住,她笑起来时眉眼稍稍弯起,透着毫无侵略感的美,乍然望去便让人难以别开眼。这样轻轻柔柔的嗓音说开来,断然让人难以拒绝。
然而对面坐着的却是与她朝夕相处十几年的人,早已经习惯她一言一行。听得她这么说,面上故作为难的神色道:“方才小姐不是决意下完这一盘?”
“唉哟,好柳初,你就当我方才胡说啦!你看看时辰,咱们歇一歇该用午膳了吧?”少女用手撑着几案站起来,提着裙子作势要扑过去撒娇。
柳初吓了一跳,赶紧扔了棋子绕过来扶住她,埋怨道:“好好好,只听得小猫儿哼一声你的心就飞走了。也不注意着万一摔出个好歹,奴婢们可怎生是好?”话音刚落,就看到扶着的小人儿眉眼弯起笑得十分舒畅,显然已经拿捏住了自己的性子。
柳初好不容易绷起的脸也只得松下来,默默扶着她走出回廊,来到小院子里。
原先院子里只有几棵高大挺拔的树,虽然翠绿亮眼却太过冷肃。后来杏初特意寻了些紫藤插种,又在院子中间虚搭了个架子,才养了这么一面花墙。
夏日里花墙下自成凉荫,柳初一出门就看到了那只乳黄色的小猫。少女却眯着眼四处张望了一阵,拍了拍手还发出“喵”的一声,才引得那懒洋洋蜷缩在花叶间的小猫儿走过来,舔了舔她的手心。
“小猫儿昨晚去哪里啦?留着小鱼干,又找不到你……”少女抱着小猫儿蹭了蹭,笑得一脸满足。
柳初遮了遮眼,觉得头顶的阳光太过刺目。她虽多半时间都陪在小姐身边,却也见过不少京城贵女的气派——远的不说,府里其他几个姑娘哪个不是出门七八个人伺候,衣裙一个月不重样儿的?就是逗小猫儿,人家也是央了国公爷重金买进来,还额外拨了个丫鬟专门逗猫喂猫,摸一下毛也有人抱着以防小姐们伤了手。
哪个像大小姐这么随意,捡了只不知哪里走来的流浪猫就高高兴兴地养着,洗沐喂食都亲自动手,还被挠过许多次。就这样还养得磕磕绊绊成日不见踪影,倒像是它才是这院里的大主子。
若只看这一幕,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深居在“云歇”的是凉国公府嫡长女乔瑷。
要论起出身,国公府大小姐走到京城哪一处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更勿论乔瑷的母亲顾子菡娘家门第极高,其祖父是为官五十载的相国,父亲顾清又是君子伴读、少年状元,大乾王朝最年轻的大学士。即便是与凉国公府结了姻,在当年许多人看来也是顾家娇女下嫁的。
谁料成亲不足两年,顾夫人诞下的女儿方才周岁,佳人便香消玉殒。接着便是顾丞相忽患急病离世,顾大学士丁忧带着小儿子回乡,至今没有起复。
当年的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时过境迁,如今京城里早就没有姓顾的高门大户。凉国公新纳了夫人,又有伶牙俐齿的儿女承欢膝下,这个大女儿愈发没有了存在感。
乔瑷小时候身体弱,有精通玄学的名士说她命薄压不住凉国公府的贵气,便送到别院里住了十年。回来后府中的人都发现大小姐眼神不太好,稍远些的东西便看不利索,凉国公夫人也不太敢做主带她出门。后来她索性自个儿挑了庭院最深处的几间屋子,安安静静地住在里面。
外人不知晓家事,以前跟在身边的老嬷嬷想要打抱不平也被乔瑷按了下来。她整日里读书对弈逗猫自得其乐,随着年岁渐长倒是让柳初急得团团转。
乔瑷逗着猫儿你一爪我一爪玩得正高兴,忽然听得轻微的脚步声,微微侧头收起了笑容。
柳初也已经看清正走进来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乔瑷身边,敛裙屈膝施礼喊道:“二小姐!”
她向来提防着来这里的每一个人,提高音量正是为了提醒乔瑷,却不知她听觉远比常人敏捷。虽看不清五官,但只瞧一眼那衣摆的颜色便知来人是谁。
国公府二小姐乔珂正是身姿娉婷的豆蔻年华,走起路来一袭桃粉色纹纱裙摇曳生姿,头上梳着发髻如惊鸟展翅,花蝶金簪翩翩欲舞。虽是比乔瑷年幼,装扮上却慎重许多,即便在家中也是轻描眉眼淡扫胭脂。
“哟,大姐这是在做什么?”乔珂看似心情颇好,身边不像以前那般成群的丫鬟跟随,只有贴身大丫鬟双福手里亲自抱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