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热闹得多,手工业者、小商小贩多是汉人,聪慧灵巧,算计灵活,契丹人只能与他们做生意,吃了亏也不觉得。市井里叫卖声声,沿河的里坊更是笙箫鼓乐频传,夹杂着笑声、歌声,一派俗世的愉悦——等皇帝驾崩的消息放出来,大约这样的热闹就要停止了。
皇后的翟车停在河对岸,车里头的人静静地托腮,隔着两丈宽的小河听着歌姬们练习琵琶阮琴,然后唱着新谱的词曲,歌声音振林樾,婉转动听。一曲终了,歌姬黄莺儿般的声响起:“王先生,这句‘舞随飞燕后,梦着落花旁。’奴总是唱不出味道,您教教我嘛……”
然后,分明是王药那带着酒意的声音响起来:“你啊,天天金樽美酒,歌舞升平,自然体验不到这句词背后的清空悲凉。若是想想你练曲儿的时候挨的打骂,再想一想自己这些年来热闹繁华过后的寂寞悲凉,想一想与家人分离不得见面、见面不得相认的落寞哀伤。自然能把艳丽之后的寂寥唱出来了。”
那厢沉默了片刻,随即是嗲嗲的笑声:“噢哟!王先生这一说,奴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王药笑道:“可不是你的眼泪要下来才对了!我写这样的浓艳句子时,心里岂不是滴着血泪的?”
“奴再给王先生斟一杯酒,王先生再作一首好的,奴愿意把这段日子的缠头都拿来买最好的羊羔酒奉于先生!”
这歌姬大约又娇又嗲,王药大约又是顺水推舟了。完颜绰隔着一条河,都能想象出王药左拥右抱、偎红倚翠的香艳模样,想象着这些歌姬坐在他的腿上,手帕托着酒杯,腻嗒嗒往他嘴里灌酒,肉呼呼香喷喷的身子蹭着他的……她顿时怒发冲冠,本来就积聚了一肚子的没好气简直立时就要喷薄而出了!
她一把摔下车帘,压低怒声对周围的人说:“给我把对面的娼寮子围上!里头人的一个也别想跑!”
她看不见外头,但听见整齐的步伐“嗒嗒嗒”地过去,心里顿时充满了报复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