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时身为韩国相国公子,钟鸣鼎食,出入富贵,他父亲是韩相,他的祖父也是韩相,若是不出意外,他也会是韩相。
他从小便是当做韩国未来的相国继承人来培养的,可惜……却在一夕之间,国家分崩离析,父亲殉国,他从相国公子,变成了六国暴民。
张良在父亲尸体旁发过誓,誓要颠覆秦国。
一努力,便是十多年。
数十年流离失所,他不改志愿,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报得国仇家恨。期间,他认识了许多人,也得到过许多人的帮助,利用过许多人,可却没有一个名字像那个人一样——铭心刻骨。
她的名字,叫做流光,瞬间划过,却痛彻心扉。
在国仇家恨面前,个人的小情小爱已经不重要了。流光曾经说过他与她,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那时候他是不赞成的。
流光说她幼年就上了太华山拜师学艺,生来便是秦国人,断不会为了情爱便放弃国家和信义,他欣赏她,却也痛恨这一点。
她说不会阻止他的计划,同时也远离了他的身边,张良能够察觉到还有其他的原因,但他固执地不愿去询问,他怕一问出口,就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和流光分开的几年间,他一直都能得到她的消息,却永远碰不到她的人,就像他苦练武艺,也不及流光分毫。
无从追求,也无从追忆。
张良抚摸着腰间的天枢剑,这是流光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了。
主公很快就要攻入咸阳,秦国覆灭,夙愿终偿,可是他却没有半点欢喜之情,可能是……陪他高兴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吧。
父亲母亲,弟弟,还有流光,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犹记得当时雨光潋滟,他踏雨而来,一抹蓝影翩跹,到底入了眼,坠了心,可能从初见那时的好奇,便注定了现在的一切。
秦二世而亡,张良轻轻呢喃,流光的卦象要成真了啊!
当初为什么不多信任流光一些呢!
若是早知今日,他是否会在那日收手,另择良机,与流光归隐数十年再出山呢?张良摇了摇头,可能不会的。
认识他的人都会觉得他脾气好,但深知他的人,便知道他为人——最是固执。
固执不懂变通,固执……不懂回头。
他早该知道流光算过两人之间的缘分,缘起缘灭,他从未抓住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抓得住呢!
“军师,大喜啊!”
张良知道,秦朝……灭了!这天下终究不是秦国的天下了,一朝夙愿终偿,他愣了一下,执礼叩拜:“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可他自己,又何喜之有!
如今回想起来,阳武县一事,仍然历历在目,张良摸着天枢仍然冷光绝艳的外表,心想若是知道早知道流光在车队之中,他会不会就不会做那样了决定了呢!
天子六驾,而王侯四驾,他埋伏在古博浪沙,率先让力士准备好巨石,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他远远地就看到有车队逶迤而来,正是情报中截获的秦皇车队。
张良屏息以待,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时间那么长,又那么短,直到那一辆六驾的马车徐徐而来,他终于低喝出声,而力士手中的巨石,也应声而下。
一击不成,便不会有第二击,他本身也只准备了一次。
张良不管结果,忙吩咐力士撤退,却在转身时心跳错乱,他诡异地回身看了一眼,竟是目眦欲裂。
只听巨石“pang——”地一声,马车整个儿被击碎了,却有人腾空而来,斜斜伸出了手,迅速拉出了马车里面的人,而她自己,却被大石不小心击中了背部,口吐鲜血往前栽去。
他看到,是被拉出来的人扶住了流光,而那人……并不是秦皇嬴政,而是公子扶苏。
“不——”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同时……也吸引了护卫队的注意。
张良知道,这一劫,他可能逃不脱了,他随即转身对力士让他离去,力士却不愿,他随即谎称要力士携带情报而归,自己会将流光带回去,力士才转身离去。
秦皇的护卫队自然不是吃素的,他即便苦练武艺也是双手难敌,刀芒闪烁,他已是难以抵挡。
却未料斜里忽而一把利剑破空而来,来人……正是流光。
她的唇边,还有未干涸的鲜血。
“流光!你没事吧?”他急切地发问,只来得及看到她唇边绽开的微笑。
围攻的人越来越多,他的身上伤口也越来越多,张良已然看到了少女眼中的焦急,下一刻便看到流光换手执剑,另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两人腾空而起,秦兵追拿不急,竟是用上了弓箭。
张良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待到天命,他才被流光轻轻地放了下来,那时候……他的腿上已经中了箭矢,而流光的背后……也中了箭矢。
命中胸口,又夜奔数里,气脉回流,他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摸向了流光的脸庞。
她的脸依旧美得惊人,就像当年淮阴城破败小屋的清晨,她执剑而立,端是美丽动人,一如……从前。
“张子房,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记得流光的眼神很温柔,声音也格外地温柔,不是那种挥手执剑的冷厉,也不是那种卜算天下大势的运筹帷幄。
“我啊,流光,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我现在要回去了……你不要为我伤心,也不要为我难过……我早就说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