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夏日是前所未有的酷热,烈日当头,街上的车马都少了许多。贾府内支起了许多冰盆,以此来勉力支撑着身娇肉贵的主子们,让他们免受这高温之苦。
贾琅不过骑马去与几个大臣聚了聚,待回到贾府后,便连那马儿都变得有气无力,蹄下发软,微微张着嘴,像是下一秒便要晕倒过去的模样。
他忙吩咐小厮们将这马牵过去喂些冰水,这才缓步走进自己房中。
他这里因有着几株修竹隐着一栏曲廊,倒是比别处不同的清僻幽静。这样的大日头底下也不觉得晒,满院洒落的皆是阴凉。
贾琅入了房,见几个丫头都昏昏欲睡的模样,而那桌前,奶母却抱着粉雕玉琢的像个团子似的贾莛玩耍。因着天气炎热,只穿了件红绫白里的肚兜儿,上面绣着精巧的莲花花样,愈发衬得肤色如雪,眉目如墨了。见到他进来,莛哥儿兴奋地手舞足蹈,忙伸出两条莲藕也似的小胳膊让他抱。
贾琅笑着上前,一把把这小侄子抱入了怀中,掂量掂量后惊道:“怎生又重了这许多?”
“哎呦呦,”奶母抿着嘴笑道,“三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孩子长身体呢,重点才好呢。”
贾琅摸着自家侄子那肥嘟嘟的双下巴,见他开心地冲着自己流口水,心内难免便有些忧虑。
这般一直胖下去,若是吃成了个大胖子可如何是好?
贾莛哼哼唧唧,丝毫也不知他所想,热情地扑上来涂了他一脸的口水。
“可好了,”张氏掀帘进来,见到这一幕,亦忍不住笑道,“这孩子缠你竟比缠他父母还厉害些。你不如和你哥哥说说,让他把莛哥儿交给你养算了。”
贾琅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坠手,忙让这胖娃娃的双脚站在自己膝上,口中却笑道:“母亲这话说的,难道哥哥的孩子,便不能算作我的孩子了么?将来少不得还要孝敬我呢。”
张氏闻听不由撇嘴:“你却把你自己的孩子置于何地了?倒要让个侄儿孝敬你,真真是小孩子家说出的话。”
说罢伸出手,将莛哥儿接过来逗弄着他玩。
她哪里知晓贾琅的心病,既然与水溶两情相悦,眼中自然是丝毫容不下旁人的;莫说娶妻生子了,他连看那些姑娘家一眼的兴致也无。只是一点,这人伦之念竟是根植于世上人的脑海里的,因而少不得时时刻刻旁敲侧击一番,使张氏缓缓的心中有数,也免掉了猛地得知而过分气恼。
母子两人正叙些家常话儿,却忽闻怀中那粉娃娃口齿不清道:“呆,呆......”
“呆?”贾琅愣了愣,“呆什么?”
“你不知道,这孩子是在喊琏儿呢!”张氏笑道,“因着还年纪小,所以说话也说不清楚的,怕是琏儿过来了。”
贾琅回头望去,果然透过那翠绿的纱帘看到了个玉袍蟒带的公子哥儿,慢慢往这边屋里走来了。
再看贾莛,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盯着贾琏走来的那个方向。
贾琅的唇畔不由得就含了笑意,笑道:“这还不算好?我看莛哥儿,倒是依赖大哥的很呢。”
“今日可是热,”贾琏掀帘进来笑道,“就属三弟这屋子凉快,所以连太太也来了。”
一时间又瞥见了自己的胖儿子,一下子笑着将他高高地举起来:“莛哥儿,可曾想爹爹?”
莛哥儿在空中挥舞着自己的四肢,笑的唇边出现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我方才还说呢,”张氏笑道,“让把莛哥儿给你弟弟做儿子呢。”
贾琏的手猛地顿了顿,随即恍若漫不经心似的,从那靴筒里抽出一卷纸来。
“三弟今年也十四了,”他与张氏道,“这亲事,也该早早定下来的好。否则再等几年,那些很出挑的大家小姐都该有了人家了。”
一句话真真说到了张氏的心坎上,说的她连连点头,赞道:“有理。”
贾琏又扭过头来,对着面上表情一凝的贾琅调侃道:“三弟莫要害羞,喜欢哪家的女孩子,趁此机会赶快说出来才是。抓紧时间娶妻生子,这才是正统,也好过总抱着我的儿子玩。这么喜欢,感觉自己生一个才是要紧。”
可他对面的少年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似乎从那眸子里看出了什么东西来,只是轻声道:“我却不急,也没有这个心思。”
“如何没有?”贾琏索性将这纸张悉数摊开来,一张张拿与他看,“宋家小姐以诗词歌赋等才情扬名,李家小姐最是那等贤惠知礼的,安家小姐则更是外貌出挑,出类拔萃的很。若是你不喜欢,我这里还有二三十人,个个门户根基人物都配得过。三弟,你看如何?”
他虽眉目带笑,可话中却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咄咄逼人的很。让张氏听了心内也是不解,只是她忽的想起一事来,笑着将那纸张拿起,细细查看道:“你却忘了一人。”
贾琏奇道:“如何还能忘,我这都是从那情报贩子里买来的消息,凡是配得过的贵女们都在这里了。”
张氏伸出白葱似的手指,去点他的额头:“怎生偏偏忘了眼前人?你林妹妹最是与琅儿交好的,又是敏儿的亲闺女,样貌才情,个个都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当年林老爷还有联姻之意来着,岂不比外面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家更加四角俱全?”
说罢,她笑盈盈向小儿子看去。
可这一看她便看出问题了,小儿子的面上一点喜色也无,反而紧紧蹙着眉,显然是不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