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与休妻的不同在于,和离是双方面的,休妻是单方面的。
宇文佑说已经下旨准许顾纬天同高阳和离,还不是为了保住皇家的颜面,公主和离不是高阳开的先河,虽然不雅也不至于太难堪,倘或是顾纬天休妻,高阳成了弃妇,这本质就不同了,身为皇家之人岂能给人遗弃。
无论怎样,顾纬天终于得偿所望的同高阳脱离了夫妻关系。
这之间宇文佑以他编修失察为由,黜免了他的翰林学士,不好一贬到底,只给了他一个小官做,那便是税曹,就是走街串巷收税的。
这不仅仅是品秩的降低,因为失去了大驸马这一超品秩的皇亲国戚之身份,所有局外人都为顾纬天扼腕叹息,也难以理解他为何执意和离,多少人想攀龙附凤都苦无门路,而他却甘愿放弃。
面对这样的下场,顾保三没有像顾纬天预料的那样,怨天尤人唉声叹气,反倒是鼓励儿子:“想想爹开纸扎店的日子,现在可是比那时候好多了,好歹税曹也是朝廷命官,爹就是朝廷命官的老子,走出去爹依然是感觉扬眉吐气。”
太过意外,顾纬天都不知说什么了,双膝一软跪在地,喉头哽咽道:“儿子不孝,让您老人家跟着受苦了。”
顾保三嗔道:“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再说爹如今依旧是有吃有喝,哪里受苦了,你做大驸马的时候,住在驸马府,爹还不是一日三餐,只不过那时候吃的好些,可是你不懂的,好东西吃多了会反胃,并且爹现在可以拎着篮子自己去市集买菜,回来可以自己动手做饭,爹喜欢,你不知道那市集多热闹,靠墙根一溜老家伙,聚在一处天南海北的说着,比爹以前住驸马府的时候孤零零的一个人好,总之你什么都不要想,把眼前的事做好,拿了俸禄养活我,爹就知足了。”
他说的这些,不完全是为了安慰顾纬天,也有真实的一面,以前他是锦衣玉食,数十人伺候,可那些都是奴仆,而顾纬天经常同高阳住在宫里,他很是觉着孤单,现在父子两个住的地儿狭小,这屋咳嗽那么听得真切,一桌子吃饭,一处喝茶,一块闲聊,他觉着这种生活更亲切,只是顾纬天老大不小身边没了女人,这让他这个当爹的有些着急。
顾纬天倒是很享受现在的状态,每天与同僚们街逐个店铺的收缴赋税,比坐在翰林院开阔了眼界,同那些店铺的老板伙计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比起翰林院时的枯燥此时舒心快活,而他享受现在的最大根由,是能够同高阳脱离关系,于此也就能够光明正大的偶尔去看看兰猗。
这一天他负责收取的税赋已然完成,从一家瓷器铺子出来,牵过自己的马翻身去,看天色还早,老爹不会着急他回去吃饭,他就打算去兰猗家里走一趟。
按照之前打听好的寻了过来,兰猗正同秋落于庭中哄小老虎顽,门子过来说:“少夫人,有位顾大人前来拜访少夫人。”
顾大人……兰猗同秋落对视。
秋落面颊飞起红云,顺手折取了一枝,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摘着,手足无措。
兰猗笑笑:“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
秋落扭扭捏捏:“不知姐姐在说什么,行了我抱小老虎进去睡觉了。”
说完喊了保姆抱着小老虎进了房。
兰猗望着她的背影,心道,倘或顾纬天拒绝,只怕你又该失望了,回头吩咐门子:“还不把人请进来。”
门子转身回去,不多时引着顾纬天到来。
兰猗看着顾纬天还穿着官服,比之之前的翰林学士,这身官服就寒酸了很多,无论衣裳料子还是式样都无法比及之前,到底是官职不同,连衣裳都欺负人,幸好顾纬天生的好样貌,虽然穿的寒酸,也掩不住他的儒雅俊朗。
“夫人一向可好?”
顾纬天叉手道,从大门一路走来,他感叹兰猗的能力,公输拓身在牢狱,兰猗依然能为公输家人撑起一片天地,看这宅子的规模虽然比不得梧桐大街的安远侯府,也还是富丽豪奢,特别是门口那四个大字公输世家,更是让人肃然起敬。
“顾先生如何呢?”
兰猗回礼过去,看顾纬天的气色倒是不错,精神头似乎比之前做大驸马时还足,可见他过得不错,兰猗也就坦然了,想自己一手设计了那场“流言”,还怕自己一己之私从而害了顾纬天呢,现在看来倒是没做错。
简单的寒暄之后,兰猗邀请顾纬天往厅堂坐了,待过茶,她屏退了婢女,问起顾纬天现在的状况。
顾纬天俯视自己,淡淡一笑:“税曹,管着那么多家,权力倒不小,还可以四处游逛,似乎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这样闲适过,所以很喜欢。”
是了,无论以前在狐家做西席,还是进了翰林院,都有束缚,远不如现在自由,只是有些店铺的税赋不好收,才略微有些焦躁。
兰猗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或许是他自我安慰,其实这样的结局是兰猗都未曾料到的,没想过宇文佑会狠心到如此地步,人家不要他妹妹了,他就抹杀了人家的一切,包括能力,包括功劳,这样的人还真不是有道明君,英明的君主该爱才,就像曹孟德,与孙权明明是敌对,却能够写下那样的一句生子当如孙仲谋。
仲谋,孙权的字,可见曹操的胸襟和气概不是杜撰出来的,所以曹操即使算不得英雄,也算得枭雄,而宇文佑,兰猗想,他只能算是暴君。
忽然想起秋落来,兰猗试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