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嫔着实是个活泼的小姑娘。
皇帝每日寅时上朝,到能用午膳时已经是午时了。如此四五个时辰下来,本就清瘦的皇帝越发清减了些,少年的意气风发更是几不可见,加上万岁爷性子本就急躁易怒,上上下下伺候的时候都倍觉刁钻,唯有在珍小主面前才能瞧见几分笑模样,他的贴身太监便总是诱着他往景仁宫去了。
今儿个是“奴才方才听人说今儿个景仁宫备了荷叶鸡丁,万岁爷不去尝尝?”
皇帝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去尝尝。”
明儿个是“听太医院的人说,珍小主这几日染了风寒,万岁爷不去瞧瞧?”
皇帝不知真假,就着了急上了火:“太医院这群庸医!怎么也没人来禀报朕?快瞧瞧快瞧瞧。”
结果待他匆匆赶到景仁宫的时候,正巧撞见那个本该卧病在床的小姑娘欢欢喜喜地在院子里头跟宫女踢毽子呢。虽然是放了心,可总归又好气又好笑,但瞧见自己身边那个小太监一脸无辜的模样,到底也没发作。
日子久了,阖宫上下都知道这位珍小主最得万岁爷的心,她的亲姐姐入宫许久,反倒是处处被冷落,相较之下,景仁宫便格外热闹起来,里里外外的都巴结着这位珍小主。
珍嫔记得,帝后大婚前的一个多月,皇帝正在景仁宫里头陪她用膳,太监便来报说,太和门失了火,整个儿烧成了一团灰烬。
万岁爷当即就把桌上的碗砸了:“怎么走的水?!守门的侍卫呢!?”
那太监知道自家万岁爷性子又起来了,只能跪着听了半天训,才战战兢兢地道:“宫里头人人都说,这火起的蹊跷,也查不出起因...”
“废物!”皇帝气的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红来,瞧着倒有了几分血色。
珍嫔瞧着那小太监跪着。实在可怜,便拉了皇帝的手轻轻握着:“爷且息怒,如今当务之急是派人去瞧瞧还能修复不能?爷大婚在即。这会子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皇帝握着珍嫔的手,渐渐地也消了火气,只是摆摆手。有些疲倦:“你去问过太后罢。”
那小太监一脸哭相,这边儿刚刚走了一个难缠的主儿,又要去回禀一个更难缠的。他当真恨不得自己当年没进宫。
皇帝恼火的原因也明白,依着祖制,皇后必须由五个门入宫,这太和门便是最后一道关卡。此时走了水成了一团灰,它的确是干净了,可这一个多月要修复。如何都是难上加难。
珍嫔记得那日,万岁爷是怎样,带着叹息地目光揽着她,淡淡地道:“珍儿,这一关,怕是朕的劫。”
她当时只是伸手搂着载湉的脖子,笑嘻嘻地说:“万岁爷可别想多啦。不过是巧合罢了。”
可后来她才知道,这世上没有意外的巧合,有的只是预谋的机缘。载湉那话。终究是一语成谶。
帝后大婚的时候,实在来不及修复太和门,便用纸扎了一个。也算是个仪式了。
珍嫔小小的人儿,着嫔位朝服跪在凤辇前,将那位大清国未来的皇后迎下了轿。
彼时她年纪尚小。知道这是规矩,虽不喜欢,却也认了,不管皇后瞧不瞧的见,也露出一个喜庆的笑来,这是昨儿个白姓宫女跟她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帝后大婚,是个举国上下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万万不能露出一分苦相。
皇后的干瘦的手紧紧攥了珍嫔一下,珍嫔被攥的生疼,只以为是皇后累了些,便贴心的扶住皇后:“娘娘若是累了,就搭着臣妾。”
皇后从厚厚的盖头后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哼声。
珍嫔自幼外讨人喜欢,皇后的态度令她摸不准了。她没想过无冤无仇的陌生人,竟有人生来对她带着厌恶。
入了夜,她兴高采烈地问了白宫女:“万岁爷身边的人今儿个怎么还不来?我还有许多故事”
白宫女略略有些诧异,见珍嫔杏眼圆睁,欢欢喜喜的,便知道这孩子是不大懂规矩的,只笑道:“小主忘啦?今儿个是万岁爷大婚,万岁爷得留宿坤宁宫。”
“啊...”珍嫔有几分失望,“我还没给万岁爷讲文先生的故事呢...”
白宫女倒不知道她是为了这件事儿在烦恼,一时间觉得好笑,又替自家万岁爷觉得委屈。这位珍小主瞧着,倒是没开窍的模样,倒是枉费了万岁爷的一番苦心。
她也不好挑明。唯有宽慰道:“等万岁爷来了,小主再讲不迟。”
珍嫔小孩心性,觉得的确有理。便又开心起来,欢欢喜喜地睡下了。白宫女哑然失笑。
按说皇后入了宫,依着宫规,晨昏定省是免不了的。可珍嫔素来不大喜欢这些规矩,毕竟是自小长在广州,想法同京城里头土生土长的贵女颇有几分不同。
她心里头清楚请安的规矩。可却颇有几分怠慢,待她起身,只听说皇后已同瑾嫔去老太后的储秀宫请安去了。
白宫女急的焦心,匆匆给她梳洗完了,便直赶着自家小主往储秀宫去了。
珍嫔进了暖阁,见老太后在榻上半卧着,身边新皇后亲自给她剥着核桃,姐姐在下首作陪,见她来了,姐姐便递了眼色,示意她快来问安。
珍嫔忙上前跪了,先对老太后行了大礼,又对皇后三叩九拜了,道:“今日本该早来问安,是臣妾怠慢了,请老佛爷,皇后娘娘责罚。”
瑾嫔本是沉默寡言的人,但见自己亲妹妹犯了错,便忍不住也替她说情:“妹妹年纪还小,自幼又不是京城长大的,不懂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