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了整整一个月。
她等过他太久,如今不过区区一个月,算得了什么呢?
想来是司马相如的文章写得格外催人泪下,她等到一个月时,刘彻终于还是来了。
彼时,她闲闲散散地坐在窗下的软榻上,长发披散,一直拖到脚踝。未施粉黛,一双原本妖艳起来的眸子此时格外的干净而清冷,只是越发显得她容色苍白而憔悴,到底是三十几岁的人,比不得宫里的新人花容月貌,年轻娇柔。
她静静地望着帐幔后颀长而熟悉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踏着木屐向她缓缓走来。
这条路真长啊...就好像他一步一步地,踏平了她的一生。
她有一瞬间的出神,她还以为,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是来接她回家的。
刘彻在她面前站定,静静地凝视着她,片刻,他皱了皱眉,轻声道:“阿娇,你怎么这样瘦了。”
久违的,温润的声音飘飘然地飘进她的耳中,心口处像是有什么东西悄然复苏了。
那里已经很久没动静了,久到她以为她的心真的死了。
她起身,缓缓地在他面前跪下,深深地叩首,行了十足的大礼,方才抬起眸子来,笑意盈盈:“妾身,给陛下问安。”
刘彻的神色微微一滞,深深地望着她淡漠的黑色眼睛,轻声道:“阿娇,你非要同我这样生疏?”
她微笑,带着十足的疏离和客气:“妾身不敢。”
她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那里早就千疮百孔,遍体鳞伤,却还是欢呼雀跃着想要爱他。
她从没觉得自己这样轻贱过。
刘彻低低地叹了口气:“起来罢。”
他说着,在她对面的榻上跪坐下,静静地望着她。
她却没起身,只是又冲他重重地叩首下去。
额上熟悉的痛楚勾起了她久违的记忆,昔年,她曾在外祖母面前磕到头破血流,为了保他帝位,如今,她在他面前跪下,心甘情愿地磕头认错,只为了保自己一家荣华。
人人都说陈阿娇骄纵跋扈,恣意任性,可终究,她这一辈子从没为自己活过。
真可笑啊...她微微勾起唇来,忍不住笑了一下。
“阿娇,你这是做什么。”刘彻的眉心拧了起来,皱眉道:“起来。”
她摇头,浅笑道:“妾身求陛下放过陈家上下。妾身已因己过,枉顾三百人性命,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陛下不要加罪陈家。”
刘彻的脸色微微一沉:“这就是你让我来的目的?”
她点头:“是。”
刘彻咬牙冷笑:“你这算是认了罪了?”
她颇有些诧异,事到如今,她认不认,难道还有什么分别么?
可她还是乖巧地笑着,微微点头:“妾身认了,求陛下放过陈家,妾身愿受责罚。”
刘彻冷哼一声:“这会儿认罪,怕是晚了点儿罢。”
他说着,起身想要去拉她,谁知手方碰到她,她便像触电般下意识地弹到一侧,将自己缩了缩,再望向他的目光里是满满的恐惧。
刘彻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定定地望着躲闪着的她:“阿娇...你怕我?”
他的目光漆黑错落,宛如一口深井,她看不清他,也实在累的不愿再探寻。
说真的,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只是后来她再细细回味了一回,便明白了。
她不是怕他,只是那些伤太过痛苦,让他每每靠近时都刻骨铭心地想要逃避。
她不是不爱他,只是实在没有地方再让他狠狠地捅一刀了。
她挤出一个淡淡的笑来,规规矩矩地跪着:“妾身不敢。”
刘彻静静地望了她半晌,缓缓地放下手,道:“阿娇,我是皇帝。陈家昔日有功,如今功过相抵,我自然不会不念旧情。”
她的目光微微亮了一下,笑意深了一些,重重地又对着他磕了一回,才道:“多谢陛下。”
刘彻有些悲哀地望着她,她回望着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他如今风华正茂,儿女绕膝,睥睨天下,她心里居然还隐隐替他欢喜。即便她深知她的后半生,只能在这个幽深寂静的长门宫等自己大限将至。
可她有什么法子呢?
她只能认命。
她听得他低低地道:“阿娇,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一句话,险些催出了她从心底涌上来的泪。
她也问了自己好多次,他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可到了后来,她终于明白了。
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爱终有尽时,他不爱她,如此而已。
她咬着唇,满眼含泪,可那脸上却笑得灿若朝阳:“陛下没错。是妾身不争气。”
她笑着,在他面前掰着指头,一条一条地数落自己的罪行:“惑于巫蛊,恃宠而骄,善妒无子,行妇人媚道...”
刘彻转过脸去,低低地道:“阿娇,别说了。”
她停下来,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重,可声音却终究带上哭腔:“陛下,妾身还未贺喜您。”
刘彻不解:“贺我什么?”
她怔怔的凝视着刘彻的侧颜,她似乎是恍惚了,隐约瞧见刘彻微微泛红的眼眶。
半晌,她才笑着轻声道:“贺您,也是贺我自己。”
“贺你我二人,终究解脱。”
刘彻背过身去,没再说话。
她低低地说:“陛下,我们这辈子,只能走到这儿了。”
过了良久,刘彻才开了口,声音低沉而轻柔:“阿娇,照顾好自己。”
她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