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夜幕降临的时候,帘外莺歌燕舞,醉生梦死正正是情浓的时候。
妖娆生姿的女子蹭到能掏出几锭银子的公子哥腿上,笑吟吟地喂上一口酒,再任他们不安分地手在她们身上来回游走。
我皱了皱眉,抱起自己的琵琶,打算趁着天还未黑透,好租辆马车回我自己的乡间小屋里去。
我前脚还未走出大门,后脚鸨母便扭着腰迎上来,堆着假笑一迭声地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哟...今儿个王公子来,点名要听你的曲儿呢,你这走了,我上哪儿给他找人去?”
我不动声色地甩开她捏着我的手,轻声道:“沈宛一早就跟妈妈说过,天色暗下来就是要走的。”
我一步跨出门槛去,淡淡道:“妈妈如何跟王公子解释同我并无半分干系,更何况,这江南烟花柳巷众多,会弹琵琶的女子也不少我一人。”
我抬腿便走,气的鸨母在身后直跳脚,啐我:“都沦落到什么份儿上了,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我不理会,只是在对面的客栈租了我惯常用的那辆马车,钻进车厢里,将身后旖旎的歌舞欢愉都尽数抛到脑后。
我如今也落到这样的份儿上了,容若。
当旷野上漫天晚霞淡淡融进赤玄的苍穹中时,马车稳稳地停在我那栋小房子前。
车夫同我已很相熟,便笑着同我打了声招呼,方才驾车离去。
我推门而入,觉得饿了,想了半晌,方才做了一碗莹莹的绿豆粥。从前他是最喜欢这粥,如今想要再吃,怕是难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门外传来轻轻地叩门声。
又是小鱼来了。
她今日来的早些,一进门便笑道:“姐姐,我今日来得早,你可要多给我讲一些,不许赶我回去。”
我叹了口气,今日没备上茶,便顺手给她盛了一碗绿豆粥。
“呀,沈姐姐,你居然还会做饭?”她惊叹地看着那碗绿豆粥,笑道,“怪道姐姐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碗绿豆粥都做得这样精致。”
我笑了一下:“昨儿个讲到哪儿啦?”
小鱼从那盏白瓷碗里头露出一双精亮的大眼睛,狡黠地眨了眨:“洞房花烛!”
我“噗嗤”笑出了声,这丫头脑子里头那点小算盘可真是打的不错。只是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因为那日,我并未同他圆房。
夜色漆黑,前厅歌舞升平,谈笑肆意,唯我还一身凤冠霞帔,红盖头从眼前一直垂下来,双手交握着置于膝上,乖顺地等着我的夫君。这便是我们汉人的规矩。
我等到半夜,才听到屋外侍女柔声道:“大奶奶,大爷到了。”
话音未落,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那雪底黑缎云纹靴在我面前停下,一股酒气冲鼻而来,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没有要来掀我盖头的意思,可头上的凤冠坠的我脖颈生疼,我只能自己笑道:“公子不妨先揭开绾衣的盖头,让绾衣洗把脸。”
他的手轻轻一挥,那红盖头便轻飘飘地飘落在地上。
灯光虽不亮,可我却也在黑暗里多时,一时难以适应,只能是缓了一缓。
眼前的男子弱冠左右年纪,容色极其清俊,却也格外苍白,想来身子也并不极好。出身于贵胄世家,气质却格外清华出众,举手投足仪态贵气逼人,能将这两点融为一体也委实不容易。
民间传言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如今瞧来却也不虚。
纳兰容若微微蹙眉坐在凳子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幽幽地望向我,眉心蕴着几分淡淡的悲伤。
他不喜欢我。
我想,关于这点,我是心知肚明的。
其实倒也无妨,自我爹死后,卢家不过也就剩了一个空壳。能得皇上眷顾,将我指婚到纳兰家这样的豪门贵府,实在也是我高攀了。
卢家如今剩我们孤儿寡母,若没了纳兰家的声势帮衬,少不得要被人踩上两脚。
所以,与其说我是来给他做媳妇儿地,倒不如说我是来报恩的。毕竟,纳兰家的嫡长公子,又是这样的品貌,若不是我,自然还有全天下的姑娘愿意嫁他。
我自然该比旁人更加乖巧温顺才是。
嗅到他满身的酒气,我忙起身去桌前给他倒了盏清茶奉与他,柔顺地笑着轻声道:“公子用些茶吧,解解酒气。”
他接过茶盏,蹙眉凝视着我:“你叫我什么?”
我笑:“公子怕是不愿让我唤你夫君,便先叫公子吧。”
我见他一直不语,只是凝视着我的脸,便抬手蹭一下自己的脸,生生蹭下了满手白粉,这才恍然大悟地记起今日是大喜之日,我脸上的脂粉格外厚重了几分,怪道他瞧着不舒服。
我一时间有些羞赧,便道:“请容绾衣先去净面吧,如此公子瞧着也舒服些。”
他只是不动声色饮茶,瞧着我自己将脸上厚重的妆卸了个干干净净。
我转过脸来,他眉眼微微一动,却也没再说话。
屋里的空气像是滞住了,我自觉有些尴尬,竟记起之前曾经看过的他做过的词来。
忽然间便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了他的冷淡所在。
我在他身侧坐下,笑着轻问:“我是汉人,公子喜欢汉人么?”
他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盏,淡淡道:“如今满汉一家,何必有此一问?”
汉人本就低满人一等,就算是汉军旗,也比不得在旗的满人。
只是我见他乐意回我,心里微微有些欢喜,也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