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薄雾微消。
屋外的马打了个响鼻,我便知道又是崭新的,没有他的一日。
马夫很好心地提醒我,说昨日王公子来没瞧见我,发了好大的脾气,鸨母哄了许久,又找了花魁头牌来陪,方才将这位一掷千金的王公子哄住。只是点名了今日必定要瞧见我,否则便叫人拆了这楼。
说来倒也奇怪,好好地一个烟花柳巷之地,偏偏起了清平居这样文雅的名儿,倒也真是迎合了那些富家子弟附庸风雅的心思。
我不以为然,我初入清平居的时候就是讲的清清楚楚的,只卖艺,不挂牌。我虽已经在这江南的烟花柳巷落户,可我脸上还有纳兰家的脸面,身上还带着卢家的荣光。败坏家门的事儿,我是做不来的。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今日这王公子竟是在门上守株待兔地等着我呢。
我甫一踏进楼里,天色还是大早,楼中来的多半不是寻欢作乐的富家子弟,反倒是几个喝闲酒的文人舞文弄墨,郁郁寡欢。
鸨母扭着腰迎上来,陪着笑脸很熟稔地拉住我的手,直把我往楼上拉:“沈姑娘可来了,这王公子等了你许久了。”
我冷笑一声,我还记得她昨日啐我的嘴脸,今日却又不是这么回事儿了。我道怎么转的这样爽快,原来是将我当成摇钱树了。
左右大白天的,谅他不过是想给自己讨个颜面,也没心思郎情妾意,我便也随着鸨母去了。
人若是连饭都吃不上了,再谈节操就显得矫情了不是?
鸨母给他安置了一间很清雅的包间,我仅存的那丝担心便也没了。
“王公子,我们沈姑娘来了。”
鸨母福了福身,别有深意地瞧了我一眼,合不拢嘴地轻轻退出门去。
那窗边的男子一身锦服,头戴一顶小毡帽,手执折扇,腰间悬着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显出十足十的fēng_liú模样。
“要见姑娘一面,可当真是难的很。”他轻摇折扇,微微眯眼瞧了我一会儿,轻笑一声,将折扇“啪”地合上,缓步朝我走来。
我往后退了退,抱着琵琶挡在身前,柔声道:“王公子想听什么?宛儿给公子弹。”
“我今日不是来听曲儿的。”他微笑着,走近几步,伸出扇柄轻轻挑起我的下颌,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对上我波澜不惊的眼睛,笑了一下,“我是来求亲的。”
我抿唇:“公子说笑了。公子同宛儿可以说是素昧平生,何苦这样委屈自己。”
他抽回折扇,笑吟吟地道:“在下读过御蝉姑娘的选梦词,姑娘有此大才,何必屈居于此烟花柳巷之地?”
他见我不语,接着道:“姑娘在汉人学士间颇有名气已有十年之久,在下也是慕名而来。”
我心里有数了,又是一个用我充门面的附庸风雅之人。
我抱起琵琶来,福了福身:“多谢公子抬爱,只是宛儿年岁已长,也断无嫁作他人妇的打算。”
他挑了挑眉,也不再纠缠,只是起身推门,摇扇而去:“不必急着答复我,我多给你两日时间,再考虑不迟。”
我在他身后冷笑一声,这些富贵公子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些,自以为天下间没有女子不青睐于自己,恨不得这天下都是自个儿的呢。
我正想着,楼下传来鸨母尖锐带着喜色的声音:“顾公子怎么得空来啦?”
男子沉稳清越的声音隐隐如在耳畔:“听说你们这儿有一位叫沈宛的姑娘,可对?”
“正是,正是。”鸨母忙不迭地连声道,“公子楼上请,沈姑娘正候着呢。”
我叹了口气,抱起贴身的琵琶,转过屏风去,在案几后坐下,等着那位顾公子上楼来,若是这位公子出手阔绰,我这一个月便还能有好日子过。
“沈姑娘有礼了。”顾公子先是见了礼,在凳子上坐下,笑道,“久闻沈姑娘盛名,今日得见,实在荣幸之至。”
鸨母绕过屏风来,戳了戳我,笑盈盈地悄声道:“这位顾公子是京城来的,王公子那儿也无妨,你若是攀上了这位顾公子,这辈子便是吃喝不愁了。”
她冲我使了个眼色,喜形于色地退出去,轻轻将门掩上了。
今日也不知什么情状,我一个年岁不小了的乐妓,倒变得如此炙手可热起来。
“公子想听什么曲儿?”我调了琴弦,轻拨几下。
那位顾公子隔着屏风,我也瞧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方才那位王公子身上没有的正气。就这一条,我便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总算没丢了我们汉人的脸面。
顾公子轻描淡写:“姑娘请自便。”
极好极好,我格外喜欢这种不挑剔的人,我想了想,便顺手弹起了春江花月夜。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这样的格局我是不到的,但我倒也未曾想到我幼年在家学的琵琶,如今倒成了自己安身立命之本。
一曲弹毕,顾公子倒只是自顾自地饮茶,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多少。
“原来姑娘不仅词写得好,连琵琶也弹得这样好。”他赞了一句,轻轻击了击掌,将话题转到诗词上来,“姑娘可曾学过诗词?”
我记起自己当年绞尽脑汁也做不出一首词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学过,只是从前不开窍,只会品,不会作。后来...”
后来离开了容若,却似乎也学走了他部分才情。
我自认为这算是等价交换,以物易物。
我把我全部的爱都给了他,换些才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