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椿山上今年的春天来得略有些晚了, 明明已经到了三月, 却依旧大雪封山。一大清早, 天还是暗的,依稀能看见东方发白的一条线以及稀稀拉拉闪烁着几颗星星, 苏白道长披着一件厚厚的棉衣,开始清扫庭院,道观里空空荡荡的, 没有半个香客。

“苏白苏白!你快去看看, 门口雪地里好像埋着个人……”海棠树上探出花妖的半个身子, 他被冻得打了个激灵,又转眼消失了。

苏白放下扫帚, 不慌不忙地推开木门, 一眼就看到了雪地里那块突兀的凸起,以及……他快步走过去, 蹲下身从雪地里迅速地刨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光溜溜的, 比雪还要惨白,他用棉衣一裹,赶紧把人抱回道观去了。

“你出场的方式,就不能有点新意?”苏白在这人耳边低声嘟囔,后者往他怀里钻了钻,低声埋怨道:“等了你好半天, 快冻死我了……”

“要不是有人馋了这里的斋饭, 倒也不用受这份罪了!”苏白哼了一声, 把人放在自己的床上,炭火往床边推了推,只见这个人立刻不顾形象地裹紧了棉被,然后嘶哈着吐出一口哈气,他的脸蛋冻得通红,睫毛和眉毛上的霜这会儿融化了,往下滴了一滴水。苏白立刻将手烤热了,刚要去摸他的脸,忽然花妖的脸从身后探了过来,一惊一乍道:“呀!这不是陆离小道长吗?”

花妖瞪大了眼睛,吃惊得咽了一口口水:“小道长不是已经……”他说着,皱了皱鼻子,嘟囔道:“也没有魑魅魍魉的气味儿啊……”

由于蝴蝶交尾后很快就会迅速衰弱,陆离在这个世界逗留得非常短暂,现在重新穿越回来,之前的身体已经死亡,系统默认给他更换了全新的身体,只不过没有小雪的登陆,陆离没办法启动饲主系统,也看不到相应的饲主数据。

当然了,和他一起穿越的还有苍玄,这个人此刻正默默收回了双手,为了不而故作冷漠,淡淡地往边上一瞥,哼声道:“不过是长相相似罢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我看啊,一定是小道长不忍心你一个人孤孤单单,转世来陪你的!”花妖啧啧嘴,绕着陆离飘来飘去,房间里顷刻间满是馥郁的海棠香味,陆离却在这时,没出息地从肚子里发出一串儿地咕噜声。

“看吧?还说不是小道长转世?小道长最喜欢吃我做的饭了!”花妖欢天喜地道。

“我饿了。”陆离应景地点点头,不同于现实世界,他的声音软软糯糯,可爱到爆炸,陆离瞥向苏白时,清清楚楚看到这个人被萌到,指尖抖了抖。之前在苏白的壳子里,这个人想必也忍得很辛苦吧?想到这里,陆离忽然觉得当初暗恋这个人,被这各种虐心,似乎也没那么不甘了。

这会儿功夫,花妖已经飘出去了,苏白立刻把早就热呼呼的一双手掌贴在陆离脸上,但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波动:“暖和过来了吗?”他语气有点责怪,在现实世界里,刚刚过了新元纪年的春节,那个未来世界四季的变化很不明显,也根本不会下雪。昨晚上在家里守岁时,陆离就心心念念地说不下雪都没有年味儿,结果初一的晚上,忽然想起他离开这个世界时,刚好在下雪,就非要过来过年不可……

苏白没好气地瞥了陆离一眼,把手伸进被子里,去摸他的脚,果然还是冰凉一片,他脸色一沉,又扯了一床被子丢给他,然后抓着他两只小脚,揣到自己怀里暖着。

“道长,别板着脸。”陆离笑嘻嘻地用脚蹭了蹭他:“又没有npc,你摆这张臭脸,看得我心塞……”

“这和那些没关系,”苏白叹了口气,努力扯了扯嘴角:“在设定里,我就是面瘫,笑一下其实挺累的。”

陆离噗的笑出声来,觉得冰山脸的苏白道长忽然变得萌了起来。

他还记得,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自从进入衰亡期,他的翅膀渐渐失去了光泽,那一晚,却突然好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忽然变得流光溢彩,那对闪耀着一层银粉的蓝色翅膀,在那晚的烛光下,美得让人不敢呼吸。

还有一天就是除夕,道观里已经贴满了喜庆的窗花,偌大的院落里,挂起一长串的红灯笼,在飘着雪的夜空中,影影绰绰,映红了整片天空。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却不忍心在苏白面前死去,于是扇动着翅膀告诉他:“道长,我要走了。”

“明天就是除夕。”苏白皱着眉,抓紧了他的手。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过年一样。”陆离主动亲了亲他:“送送我吧?”

两个人拉着手走到院落里,陆离仰起头,雪花打在他脸上,冰凉冰凉的,红色的灯笼串倒映在他眼底,映得他一双眼亮晶晶的。

苏白忽然拽了拽他,低声道:“你看,那边。”

陆离转过头,只见被积雪压得一片雪白的树枝上,忽然冒出一颗颗花骨朵来,继而,海棠花就这么一朵一朵地绽开来。顷刻之间,满树繁花,在这个落雪的夜里,成就了一个小小的神迹。

“好美……”陆离喃喃着,依偎在苏白怀里,若是往日,禁欲的苏道长断是不会与他光天化日之下不成体统的,但是今天是特别的。

“记住。”苏白淡淡说了两个字,海棠花瓣忽而纷飞旋转起来,花雨和雪片交织着,他推了推陆离:“也让我记住。”

陆离一愣,终是懂了。既然留不住,那便永远地记在心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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