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十三向西走,一路打听,找到了那个残破的很难称之为住处的小院。
原本的篱笆墙已经倒了大半,浅浅一圈围在外面,木头门也已经掉下来倒在一边,黄色的墙体已经斑驳不堪,茅草屋顶矮矮地压下来,比周围低矮的房屋似乎更加颓败许多。
院子里,有个头发全白的老人家,背着她坐在井沿边,用刀在一下一下削着一根木棍。
十三知道这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她整肃衣冠,走进小院在那人背后停下,“敢问可是王老前辈?”
那人一震,缓缓转过身来,十三赶紧施礼,“晚辈庄维桢。”一边也在悄悄打量面前的老者,穿的是一身旧道袍,打了几个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但很干净,并没有什么污渍,身体佝偻似是不堪重负,头发花白一应装饰全无,只用木棍挽了个发髻,面庞鲜明地被分成两半,一边是狰狞纠结的伤疤,一半布满皱褶,比她实际的年龄看上去更大一些,只一双眼睛凌厉又透彻。
“庄维桢?”王英鸾没有动,仍四平八稳坐在远处,“你是新来的参事?”
“晚生不才,正是。”
“萧侯爷的妻主?”她又道,语气并不激烈,听不出是否在针对萧炎这位皇亲国戚。
十三又谨慎了几分,“萧将军正是我的夫郎。”刻意强调萧炎将军的身份而不是承恩侯,皇帝的侄孙。
“我一介草民,庄大人找我何事?”王英鸾低头继续削手中的木棍。
十三拿出昨天买的书,“晚生今日来是送还这个的,是昨日在摊上偶得的。”
只一眼,王英鸾就认了出来,“《启园编录》?”
她语气有些激动,但只片刻就恢复了平静,“这的确是我卖出的,既已寻到了新主人,庄大人收好便是,何必来寻我?”
“昨日我看见它们在摊上被贱卖,明珠蒙尘,心下不忍所以购来,但我知道这几本书的价值远非钱财可以衡量,定是原先主人的心爱之物,我受之有愧,所以今日过来送还?”
王英鸾盯着十三手中的书,眼神复杂,而后转过头去,“我已将它们贱卖,再没有资格。”
“前辈何出此言,这几本书虽旧却保存得很好,还写满了笔记,想必是前辈心血之物,便是几十文钱,放在京城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目睹此书,便当我花钱向先生借阅,算起来还是我占了先生便宜。”
“你——”沉痛难舍的目光又投注到那几本书上,半晌,王英鸾重重叹息,“那的确是我的心爱之物,半朽之身,这最后一次我便腆着脸受下了。”
她起身一步一步慢吞吞向屋子走,“既然来了,进来坐坐吧。”
屋子里很简陋,一张瘸腿木桌,一条床板并一个矮柜子就是全部家当。
十三自寻了个床板角落的位置坐下,王英鸾捧了个粗陶碗放在桌上,“没有茶水,只有白水,润润嗓子吧。”
“多谢。”十三对她咧齿一笑,连忙接过,这么半天她也渴了,猛喝了好几口。
王英鸾一愣,露出丝笑意,“你这孩子倒有趣。”
“你是今年中的举人?”王英鸾问。
十三点点头。
“你先生是谁?”
“我老师是平城的谢先生,后来老师推荐我去了紫阳书院,是齐先生教导。”十三老实答道,这个年代读书人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拉关系第一步就是问师门,而她的老师恰好都属于比较有名气的。
果然,王英鸾的眼神亲切了许多,像在看自家晚辈一般,“你说的齐先生应该是已经齐老先生的女儿了吧?”
“是的,现在紫阳书院由齐先生主持,齐老先生颐养天年,很少出面打理事务了,前辈认识?”
王英鸾道,“我曾经在紫阳书院呆过一段时间,受过齐老先生指点,那时候谢师妹才十岁多点,和我是隔壁教室,想来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她这些年如何?”
“老师她今年身体还不错,不再教书,闲暇时候打理花草,颇有乐趣。”
“好好。”王英鸾一连说了两个好字,表情释然,她拿起那三本书,起身推开和这间屋子连着的隔壁房间的门,“进来吧。”她低声道。
刚一踏进房间,十三就惊住了,这屋子很小,仅能容纳两个人站着,但墙壁四周被塞得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全是书,十三只扫了一眼就发现好几套珍贵更甚的珍本。
“这些书——前辈真是令人敬佩!”十三忍不住赞叹道,“没想到我有幸一睹如此多珍本。”
“你是爱书之人,自然觉得这些东西好。”王英鸾把那三本书小心放好,一边不急不慢道,“当年我到这里的时候,一路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拿,只拿了这些书,都是我王家数代的心血,最珍贵的书都在这里,不带走害怕被人糟蹋了去。”
她的叹息流淌在小屋中,“我一人茕茕孑立,也只有这些书了,奈何这世上凡夫俗子看不见这些书的价值,为这些书我王家费尽心血,几代人才有了这些成果,结果最后还是逃不了陪我埋葬沙海的命运,我居然亲手为十文钱就把它们交了出去!”
她骨节不由攥紧,抓着书架一角,“可那货郎还嫌贵了,可笑.”她的声音有些悲凉。
十三心里不好受,出言道,“前辈可是有什么困处,不如说给晚辈知道,你是先生的朋友,我义不容辞。”
王英鸾缓缓摇头,“不必了,当时邻家小儿生急病,他们家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