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在黑暗中喷洒出一道模糊的血幕,他隐约看到自己穿着一身大红喜服,满面笑容地踏入大婚的宫殿。两旁的宫女内侍齐声道喜,并呈上了合卺酒。他的皇后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双眸如秋水般脉脉瞧着他,待触及他的目光,却娇羞地垂下头,揪着衣袖。
满眼都是喜庆的红色,他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去。
床榻两侧的龙凤红烛照耀出她柔美的娇容,她身下洒满桂圆红枣等物,象征着民间‘早生贵子’的美满祝福。他想要去拉一下她的手,而她畏缩了一下,最终被他牢牢地控在手心里。举起酒盏,他轻声道:“叶儿,我们……”
“逆子!逆女!”
先帝灰蒙蒙的幻影忽然出现在空旷的殿内,他气得怒发冲冠,指着他们怒骂:“枉朕将皇位交到你的手里,你是怎么治理天下的?和自己的亲姐姐成亲吗?”
“她不是——”周焱下意识反驳:“她姓白,她叫白沅叶,不是我的姐姐。”
“混账!”先帝怒道,随手挥出一道道画面,在他们的眼前飞快地掠过。“朕当年废弃皇后,可她是怀着孩子离开京都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朕懊悔过,朕曾经几下江南去看望她们……你看看,她和朕长得不像吗?”
他的皇后缓缓起身,直直走到先帝的幻影前,不知不觉间换成了男装。她笑盈盈回过头来,道:“皇弟,你看我们像不像?”
他愣愣地看着,犹自摇头:“不像,一点也不像……”
“朕愧对皇后,愧对她们姐妹,焱儿,你身为皇帝,应当完成朕的遗志。”先帝满怀期待地望着他:“替朕补偿你的姐姐们,给她们公主应有的尊荣……”
“不!”
周焱撕心裂肺地喊着,先帝和他的‘皇后’骤然消失了。血红的幻境扑一下破灭了,他痛苦地捶着冰冷坚硬的石板,那张遗诏轻飘飘地落到了一旁,寂静清冷的行宫里,他的声音一层层回荡着。
“陛下,陛下!”
周焱醒来的时候,先感觉浑身上下有着说不出的疲累。天色阴沉沉的,他的头向右一歪,看到萧沅叶正托腮坐在窗边。
他刚刚想惊喜地叫她,一瞬间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悲痛和愤怒弥散在他的心间,他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陛下……”萧沅叶听着了他的动静,又惊又慌地扭过头来,想靠近他,又有些犹豫。
“怎么,怕了?”周焱用手抵着床榻,坐起身来。“还是……”他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里绞痛无比。
萧沅叶咬着唇,小心地问:“陛下可要喝水?”
见他默然不语,萧沅叶端起茶盏,慢慢地靠近了他。周焱的眸光暗了暗,他强行按捺住自己想要打碎茶盏的yù_wàng,只是拧过头,傲然道:“朕不渴。”
“陛下睡了七八个时辰了,喝些水,然后吃点东西吧。”萧沅叶轻声劝道。
他终于一拳将那个瓷杯打翻在地,扯着嗓子吼道:“朕不需要你的假情假意!你把自己当谁了?还真是朕的姐姐不成?”
面对他的质问,萧沅叶默默后退,又坐回了窗边的位子上。良久她才抬起眼来,淡淡道:“我本想一辈子也不入京的。只是那年,我和母亲、姐姐居住十年的道观被人一把火烧成灰烬,母亲病逝后我再也无处可去。我想去投奔父亲,可等我到了京都的时候,他也走了。我知道陛下从小过的也苦,一直以来我没有告诉你,对不起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周焱的问题,却直白地道出了一切。周焱看着她,忽然深深地绝望了起来。没错,在萧聃死前,她一直易钗而弁;在萧聃死后,她也从未对自己表露出一点心迹。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从未有她的任何承诺。
“是谁烧了你们的道观?母后么?”
萧沅叶不做回答。
尽管她没有说话,可周焱知道自己的猜测一定是对的。后宫女子善妒,母后怎么能允许先帝还惦记一个废后!趁着先帝病重时的虚弱失权,母后烧了归去观,派人刺杀这母女三人,直至今日还对她穷追不舍……
他闭上了眼睛。太后恨铁不成钢的声音还时刻徘徊在耳边,声声都在提醒他——
“焱儿啊!母后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若萧沅叶是男儿身,那他十分理解母后的担忧。可她只是个女子。此时此刻他明白了母后对此事的阻扰,却不明白母后非要杀她的决心。
“你走吧。”周焱喃喃道:“让朕好好想一想。”
萧沅叶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门。
李煦同两名侍卫严密的把手在门外,他看到萧沅叶,神情有些复杂,欲语还休。师妘妘在另一个房间里看着被捆住的王科,萧泽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沉默地看着她。
“走吧。”她经过萧泽的时候,低声道。
萧泽随她一道下楼,到了客栈的后院。这家客栈也是极讲究的,后院里建有凉亭供客人乘凉歇息。她随意找个地方坐下,看向萧泽:“没话问我么?”
自打她醒来,萧泽便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只因萧泽的内心也是波涛汹涌的。一方面,他难以接受萧沅叶的真实身份;另一方面,他隐隐有着不好的猜测……
“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一久过得还好么?”
“还行吧,刺客也没把我怎么样。”萧沅叶道:“倒是你们,怎么摸到这里来的?”
“我遇到你的姐姐白芷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