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生活费有限,于是鞋子可以不换新的,背包上面磨出的洞我也可以不管,想去的餐厅一定要去。几个朋友不能理解,总是揶揄我,我自得其乐,完全不为所动。
我爱吃,也爱做吃的。
还不够灶台高的时候就敢拿着食谱踩着板凳做一道失败的拔丝香蕉吃,小学春游,大家带的是浪味仙和哇哈哈,我抱的是一饭盒自己炸的火腿肠和小烙饼。家里初中自创了一个炸鸡秘方,一口气吃掉十六个鸡翅,腻得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直视鸡翅。
刚到伦敦安顿下,隔天日用品还没买全,周边仍不熟悉,我便已经把火锅材料备好,和朋友热火朝天的开始涮菜。
住学校的宿舍时,厨房电饭煲里常熬着银耳甜汤,贴上纸条要室友们自取,第二天看到锅里干干净净,心里美得很。再逢到周末招朋唤友,一定要做几道小菜大家一起吃,才不枉一个好周末。
就连看书时,描写食物的章节也莫名的字体放大一倍,还斜体加粗,引得我一遍一遍的读。不对,哪里需要描写食物,凡是小时候童话书里出现了蜂蜜苹果面包的字样,我的眼睛就已经拔不动,要是配上插图,那简直就是欺负人。
黄宗英写她下戏后吃上海阿婆带的便当,米饭是油笃笃的泛着光,我猜该是当季的新米才能蒸出这饱满的光泽,配着阿婆的排骨和小油菜该有多美。豆汁儿记里的莫姜做奶酥六品用来给小主子讨同班男生欢心,樱桃肉要用鲜樱桃煨一夜,而不是靠苏丹红上色。酸梅汤用乌梅和桂花熬,中药铺子的乌梅不能用,会有股子党参黄芷味儿,桂花不能用蜜渍,得用绵白糖,瞧瞧,多讲究呀。说到酸梅汤,梁实秋先生最爱琉璃厂信远斋的冰镇梅汤,说它含在嘴里如品纯醪,舍不得下咽,定是现在超市冲饮的酸梅汤比不上的。红楼梦里最爱的章节是贾府的晚宴,一个茄鲞要用上十只鸡来制作,又奢靡又赚口水,虽说有人如法炮制表示不过如此,我还是要一遍遍的遐想。倪云林的《云林堂饮食制度集》中的馄饨馅儿用的是“细切的肉臊子,入笋米,或茭白、韭菜、藤花皆可。”调味用的是“川椒,杏仁酱”,更甚者,《宋氏养生部》里的竟然还有用金雀花,紫藤花,竹笋,菠菜,荠菜,去皮胡桃,松榛仁调馅儿的方子,看完咂咂嘴,古代的馄饨该是什么滋味儿。就连看金圣叹的传记,还没被他笑谈生死打动,我脑子里也第一个想到的是,诶,花生米和豆腐干嚼起来像烤鸭呢,不妨一试。汪曾祺爱写吃,他是我心中顶顶可爱的老头。
吃货的人生里全是优待,忘不了室友们吃完自助偷偷给我带回来的炸鸡块,留在我桌上的小点心;若是我说想吃老爸的手擀面疙瘩汤,老爸一定大早起来,现擀的面条劲道弹牙,再用葱花炝锅,鸡蛋干贝调好汤底让我美上一碗。疙瘩汤是头天备好鲜美的蛤蜊汤,加上剥好的蛤蜊肉,鲜到掉眉毛。老爸知道我爱吃中东的干椰子,竟然有一次行李箱里只放了几十个小干椰回国,最后都被海关没收。也干过给我买了十几斤巧克力行李超标的笑话;最爱的妹子刚刚赚了工资,电话里眉飞色舞都是计划要带我吃的美食;男友虽不爱吃,却愿意为我搜集美食信息,排起队比我有耐心,若是排到了我想吃的餐厅,模样看起来比我更欢喜。
生命中的一滋一味,都是大家予我的爱。
吃货的喜欢也很简单,如果我曾送你一包自家烘焙的饼干,或者周末按着你的口味做了几个小菜邀你过来,如果我把刚到手热酥的蛋挞第一口让给你咬,或者将鱼脊背上的那条肉夹了放在你碗中。毋庸置疑,我是喜欢你的。
吃货都是爱人生的啊。新宿的一条小巷子的深夜食堂里,午夜过后,落寞的舞女,暗中较劲的茶泡饭三姐妹,总也减不下肥的真由美,看起来凶凶的阿龙,过气的小明星.....猫饭,红香肠,粉丝沙拉,猪脚和隔夜咖喱,简简单单的饭食和同样平淡温暖的小故事结合到一起,让多少读者都为之感动;苏东坡流放到乾隆皇帝下江南,除去文学佳作,又留下了多少美食的故事;侯宝林临终的时候喃喃着想吃北京城的“冰核儿”,刘绍棠挺过了饥荒,回头还是惦记家乡的榆钱饭,鲁迅记得后院野果子的酸甜,老舍念叨着北平带霜儿的玉李,章太炎随身带着臭豆腐下饭;就连美国监狱也体恤死囚的心情,愿意按着他们的要求费周章给他们准备一顿送行饭。
瞧瞧,多少人心中都有个抹不去的滋味儿,美食和人生总也分不开。
我自认是个吃货,如果你读到我写的这个回答,发现里面提到的吃食闪闪发光,字体自动放大,我想,我们也许是一族人。
说了这么多,不知道题主能不能感受到做一个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眼睛晶晶亮的吃货,活的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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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
回答打得很快,发出去以后我自己陆陆续续发现好几处标点的错误,用词的重复以及表达不清。
最严重的错误是我将肉夹馍和臊子面前面加上了陕北二字,忽视了陕北陕南和关中的地域区别。
陕北这个词在我心中,总是与窑洞、黄土高原和羊皮袄(想到阿宝的去面壁)联系在一起,苍劲又有气势,正如陕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