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凑过来,镇定说道:“只是深入敌营之际,恐怕无甚腾挪之地,还是近身功夫更有用些。还是我随师姐去。常胜军我也接触过几日,那天劫营时,也和那个兀术交手过几招,最起码知己知彼。”
待得大家情绪稍定,潘小园才敛容正色,朝众人团团一个万福。
“多谢大伙抬爱。但这次和谈,必定不是以武功成事的。况且人家点名要我带自己心腹,若是我贸然带个打架的去,也有违约之嫌。你们放心,该请谁一同去,我心里已有数了。”
众人齐声问:“谁?”
她深吸口气,微笑道:“御史中丞秦相公,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定然是得力助手。还请派人把他请来,这是救国救民之事,想必他不会推脱。”
潘嫂子在京城守军中自带十分声望,话说到这份上,没人再好意思跟她作对。
秦桧完全没想到。察言观色、“揣摩上意”这么久,居然真的被潘夫人当成了唯一的“心腹”,按理说应该受宠若惊、再接再厉。然而步子大了扯着蛋,临危受命的第一项任务,却是让他一同出城谈判?
秦桧自诩还有点胆量,玩弄权术、攀高踩低什么的,他一样也不害怕做。但要他深入敌营,九死一生……
还是有些含糊。他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啊!
然而此时也不容他推脱了。潘小园力排众议,坚持要带秦桧出城。联军众土匪也对秦桧印象极佳,知道他急人所急、助人为乐、清正廉明、为国分忧。潘小园一说出这个人选,大伙纷纷叫好。
都知道这“谈判“两个字已经算是美化。敌军三十万兵力,好整以暇的围着一个缺兵少将东京城,几乎是手到擒来之态。这时候进敌营,但凡谈得崩了,不是等着被当成人质么!
于是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一日之内,以李纲为首的诸位朝廷大员开始给她轮番速成补课——哪里绝对不能失守,哪里不妨暂时以退为进;哪个条款绝对不能答应,哪个条件不妨放宽标准;何时需要“尊重国情”,何时不妨“拖延静待”;如何试探对方的底线,如何通过用辞来判断对方的诚意——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这些人或多或少也都有过“和谈”的经历——绝非什么光彩历史,但胜在经验丰富。一日之内,给她突击成了半个谈判专家。
随后紧急收拾行装。该准备的准备好,文件带够,金子带足。然后亲自写了一封短笺,装在竹筒里,放出信鸽,给远在太原府的武松军队报讯。
到了日头西斜之时,万事俱备,秦桧在众人的叮嘱和鼓励声中,面无人色地上了马。
潘夫人待遇稍好,一乘小轿,带一包行李,换一身宽大的暗色长衣长裙,遮住可能会引起不怀好意目光的身材,戴一顶宽檐帷帽,跟众人微笑道别。
一骑一轿,三百精兵护在两侧。顺着兀术信中指定的路线,上了东北方一条树荫蔽日的官道。再经过两个废弃的哨卡——其中守兵已全部撤回城里——来到一条小河边。
丈许宽的木桥年久失修,看起来摇摇欲坠。过了桥,便是陈桥驿,眼下属于“敌占区”。
此次会晤专为谈判,因此双方军队不宜相距过近。三百精兵在河岸边止步,齐声道:“恭送潘夫人!恭送秦中丞!”
前方炊烟袅袅,道路两旁的树木已被砍伐得七零八落,筑成了工事和关卡。一片微微隆起的高地上,兀术的数万营帐星罗棋布,微风送来烟熏火燎的味道。
虽然知道,眼下常胜军三面围城,兵力略有分散,这个营地里未必是唯一的一个;也知道这三十万人未必人人都是作战精兵。按照惯例,至少有半数是老弱后勤。然而也知金军人人皆兵,就算个喂马的,也能随手抄起狼牙棒来。
只听马蹄声响,三四骑轻甲金兵驰骋近前,叫道:“四太子有令,轿夫不得近前!”
严格来讲,常胜军并非女真人,而是充分汉化的前辽重兵。因此这些人虽然髡发左衽,汉话却说得有模有样,两个轿夫一听就懂,不自觉的停住脚步。
秦桧则差点没掉下马去。为了以防万一,这次大伙决定故技重施,像上次混进润州城那样,在轿夫上做文章。
考虑到兀术上次被俘之后,对梁山面孔说不定已经眼熟,于是两个抬轿子的,派的是岳飞麾下的两个部将,一名王贵,一名牛皋,都是虎背熊腰的年轻猛将,抬个轿子好似抬只小羊羔。
没想到对方连轿子里的玄机都考虑到了,杜绝了任何暗度陈仓的可能性。
潘小园不慌不忙,吩咐:“既如此,我下来。烦请两位大哥回城复命去吧。”
俩人听潘小园如此吩咐,只得将她放下来,低声说:“岳统制吩咐了,我们不回去,便在这里等夫人。不见到夫人回来,不能回撤一步。”
没想到几个轻甲兵上来驱赶:“回去回去!这儿不是你们呆的地方!回城里躲着去吧,哈哈!娘子请跟我们走吧!”
对潘小园倒还算客气。王贵、牛皋无法,只得朝潘小园行了个礼,拎着空轿子向后转。
潘小园心跳加快了些,却也不慌,命令轿夫:“走吧。”
轻轻掀开轿帘,朗声问道:“秦相公,可还好?”
秦桧扶扶头上冠儿,在马上强作镇定,答道:“夫人多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