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提刑站起身,厉声问道:“这些酱菜,是哪家买的?”
西门庆自然不知道,派玳安去问管家,管家又去问厨房,厨房又去问管采买的婆子。
那婆子被带过来,见到一众官老爷,扑通一声跪下,连声道:“不干我事,不干我事……这些酱菜都是……都是……”
西门庆喝令道:“磨叽什么!快说!”
“唉,前段时间大家疯了似的吃炊饼,全县的酱菜都脱销,只有……只有一家还在卖……这些酱菜还能是哪儿的?不干我事,不干我事啊……”
夏提刑冷冷道:“说清楚!哪家?”
那婆子仰起脸,颤颤巍巍地说:“紫……紫石街,武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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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直接由原告变成了被告。
铁一般的口供证据甩在眼前,就算是诸葛亮也要懵一阵子了。
他只会翻来覆去地咕哝:“不,不会……俺连砒`霜是啥都不知道……不会下毒,怎么会下毒呢,俺、俺是安分百姓……”说着说着就磕下头去,“青天大老爷明鉴!俺冤枉!冤枉啊!”
若说他上午那声“青天大老爷”还算是讨喜,现在这一声叫唤,在知县大人听来,就是莫大的讽刺。他的大好官位前程,差点就断送在那堆烂酱菜里!
“武大,你实说!”
“俺冤枉……”
知县老大的不耐烦。人证、物证、动机都有了,不就是他家老婆看上西门庆,闹着要离婚,因此跟西门庆结怨,这才计划杀他全家吗?这么简单的案子,结得越快越好,不然等风声传出去,谣言多起来,可要大大影响他的升迁。
武大这边死硬,还咬着不松口:“大人明鉴,不信你去问俺的邻居们,俺从来都是老实人……”
知县被他闹得头疼,眼看天色也晚了,这一天折腾得也累了,叹口气,挥挥手:“也罢。先将武大监押一天,明日传唤紫石街的住户。至于他的家人……”想了想衙役口中的那个fēng_liú漂亮小娘子,大约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也来监押入狱,再作听唤。”
武大傻了:“别、别抓我娘子……”
一队公人领命,带着铁链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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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自从听到武大当堂把自己供了出来,就知道事情整个要糟,满头大汗地挤出去,也就没听到后面那些下毒未遂的变故。路上被一群小流氓截住骚扰,好容易脱身回到紫石街,脚不点地的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武大这厮一百年专业卖队友,自己泥菩萨过河,好不容易用缓兵之计稳住了西门庆,这下子被揭了个底儿掉透心凉,自己非让他扒了皮不可!
然而跑路谈何容易,整条街上都是熟人,几十双眼睛大睁着,就等着看她的八卦。潘小园拎着一个小包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想到一个招儿,赶紧从后门踅出去,敲敲刘娘子家的门,把贞姐叫出来。小姑娘本来让她放了假,这会子也不得不招回来,开门见山跟她说:“我遇上事儿啦,得出阳谷县避一避。你要是还看得起我这个姨,就帮我……”
贞姐还眨巴着眼睛听,潘小园的满心打算,却被一阵吵闹声打断了。
乌央乌央的人声中,只辨出只言片语的信息:“想不到武大是这样的人……”“下毒……心狠……”“这下逃不掉了……”
还夹杂着男人的呵斥声:“喂,闲杂人等让开,别妨碍执行公务!要看热闹过后再看!”
潘小园完全来不及思索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西门庆这是要赶尽杀绝!
还“执行公务”?武大还在县衙里,估计已经出不来了。这群带着咣啷啷铁链的公人,又是来抓谁的?
贞姐显然也被吓怕了,连声说:“六姨,你听……”都不敢跑出去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潘小园努力让自己变得像警匪片里黑老大那样处变不惊,俯下身,按着贞姐一双小肩膀,低声说:“我摊上事儿啦,估计是让人冤枉……”
贞姐立刻说:“我跟你去衙门分说清楚!你们是好人!”
“不,不成!你别替我们说话,别辩解——”想了想,飞快地打开手中包裹,抓出一个系得紧紧的小麻布包儿,塞进贞姐手里。
“这些,算六姨求你,替我保管好,谁都别给——除了你武二叔。他若回来,你就给他。”
贞姐还要问什么,可惜没时间解释了,有人在砰砰的叫门。
潘小园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看着贞姐将那布包收进怀里,又突然想起什么,蹲下去,包裹底下拽出一沓子花花绿绿的钱引,塞进小姑娘袖子里:“这是二十五贯,你……”
本来想让她那这钱来贿赂几个小官小吏,但转念一想,一来完全超出了小姑娘的能力范围,二来估计比不上西门庆出手的一个零头,叹了口气,抛掉这个想法,“算我送你的。这是钱,不过不能花,但是你要好好留着,以后万一能用得上……”
贞姐懵懵懂懂地点头。潘小园把她推出后门。与此同时,哗啦一声,一队公人从前面破门而入。
潘小园看着他们手里亮闪闪的铁链,心中唯一的念头竟是荒诞的:老娘也算进过号子的人,以后可有的吹嘘了……如果有以后的话。
好在公人们大多也都是和武松有交情的,知道抓的是武松嫂子,便还都怜香惜玉,凶巴巴的说上几句场面话,手下倒没有太粗鲁。随后派几个人进到家里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