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弧没有回应,只走近那处通道,来到那扇门边,然后试探性地低沉喊了:“王上。”
里面无半丝声响,仿佛根本就无人在内一般。
只隔着一扇铁玄门的内侧,昏暗的地下室内,只有一根小小的火烛在角落里悄悄地晃动着火光,里面的气息湿冷而局促,独孤浅玉独自坐在阴冷的墙角,目光盯着望着斜对方那面镜子,衣袖间露出的纤细手骨微微瑟缩着。
模糊的陈旧镜面里,映着一张清秀而无比熟悉的脸,面色苍白,下巴尖细,和十七岁时候的样子没有太多变化,还是像个少年人,带着一种病态的脆弱美感,漆黑的瞳孔里面闪着有些神经质的亮光。
他是独孤浅玉,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三年前,他就和夜姐姐约定过:他要放弃沉月的王位,彻底把自己的存在隐藏起来……可后来,夜姐姐却突然消失了,再也没有在宫内出现。
而经历那次落水事件后,宫内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吴王也顺理成章地替代了他,他只能偷偷躲进这个几乎无人知晓的地下室里。
躲进这个地下室的这段日子里,他越来越感到这个王宫已经再也不需要他了……吴王不仅做得比他好,而且……吴王装得太像他了,几乎已经彻底代替了他……
而他三年来所有的忍耐和煎熬,都不过是为了能够继续活着,继续有机会悄悄守着他姐姐罢了——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他都会悄悄从这个仄逼的地下室走出去,绕过那张睡着自己替代者的床,然后从宣德殿一路往灵秀宫而去。有时候,路上会遇到些宫人,可他们看到他却是仍然以为他就是沉月王。虽然,他被人遇到时脸上所露出的惊恐每每都让人讶异不已。
无数个寂凉的夜晚,他都站在灵秀宫外,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偷偷地望着那个房间,却从来没有走近过。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不会看到独孤墨玉,但偶尔几个深夜,独孤墨玉也有过因失眠而走出房间。
能够继续守着姐姐,看着她安然地活着,那么,一切大概都是值得的吧……
可是……如今这些又算是什么?!他们居然给吴王立了衣冠冢,如果吴王已经死了的话……那么,他每回绕过寝殿那张床时看到的躺在那张床上的人又是谁呢?
……不。想到这儿,他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恍然想到:自己每回都不过是用余光看到了那床上有微微的隆起而已……根本没用确认过那床上是不是真的躺了人。
这么一想……他就想起了更多。他白日里都躲在这个地下室里,不会见到外面的人,晚上偷偷出去时,也都以为吴王已经睡下了——也就是说,其实这三年来他都没有真正见过吴王!
那么,是谁替代了他?是谁做了这三年来的沉月王?
“王上。”
外面又有人隔着门板朝里面喊了一声。
他全身重重一颤!原本迷茫游离的目光一下子聚拢。
……这三年来,坐在王位上的人一直都还是他自己,没有别人……他自己替代了自己……是他自己替代了自己!
那一瞬间,脑海里所有的记忆都交叠而出——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都一齐涌进了他的脑海。
是的,没有人替代了他。那么……当年,吴王,竟是因为救他而死了吗?因为他这样的一个人,而死在了那片湖底啊……
他神色痛苦而愧疚,自己一个原本被姐姐期望着死去的人活了下来,而本该活着的人却代替他而死去。怪不得姐姐会疯,也怪不得幂宛后来会变成那个样子……
他终于疲倦地站起身,恍惚地走向门口。
“王上!您终于肯出来了!”金公公看到主动走出来的独孤浅玉,几乎喜极而泣,忙上去扶他。
独孤浅玉的神色却平静得异常,目光有些空洞。
“您没事吧?”金公公极是担忧地看着他。
独孤浅玉开口,刚要回应他,“噗——”
一口苦血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直接染红了地板,也有几丝渐到了金公公手上。
金公公当下骇然失声:“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