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十六年十月十二,晴朗日光,与望北周边的遍野枯黄相衬起来,看上去格外突兀。
广阔山林原野间,只偶尔会响起几声鸟叫,乍闻啼音,总觉其中凄凉不减,暗伏冬寒。
城池南方,横跨蓝河的青石桥上,正有十几架从拥蓝关行出的马车,里面装载的,都是各种物资。已经数不清车队在这几里路上,来来返返了多少趟。专用来负载辎重,拖拉器械的健硕矮马,四腿迈的都有些滞涩。每当跟在车旁的军士往马臀上轻拍一下,矮马都会剧烈地从鼻子里往外喷气,脚步却是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了。
马尚且如此,城中的人,早已是身心俱疲。
细细碎碎地收拢,搬运,清扫声,在整个望北城内浮荡。中间会夹杂着时断时续地哭声和叫喊,但大多数人,表情都变做了麻木。
自南入城的车队拉进来的东西,走不过一坊,便被卸载干净,而后立即原路返回。由城里,向西开往的大车,则是空着进城,满载离去。
车里面,都是尸体。以及无法修复的,可以用来做柴火的杂乱物事。
有很多哭干眼泪的人,随在这些车后。他们没有时间将亲人朋友送入黄土,只能跟到城外,看着死去的人消失于烈火。
灰黄旷野,新坟排列。地昏天暗,肝肠寸断。无花无食可呈,无词无歌可悼。生时不相不识,尽融一冢骨灰。身侧无劝慰者,满城皆是伤人。
而生者的世界,还在背后等待着他们。
已变为废墟的家园,与形单影只的生活,及空幻却无法排除地痛楚思念,都在等待着。
……
城主府内。
姬华快步而行,左手一直揉捏着右臂,转到了一座半支开的军帐正面,快速讲道:“将军,世子,追出城,和赶去少阳山里的鬼狐都回来了。感知到的皇王卫士,没有放跑一个!进山的术士,在少阳山深处发现了一个被炸出来的大坑,二十丈深,但里面没有东西,周边也不见异常。”
梁镇阿点了下头,道:“通知军员轮换,已经一夜了。”
“是!”姬华应了便走。
“没有东西,也没有异常……”狐王旁边,殷赤原与南葛对视了一眼,再转头疑惑说道:“将军,这样看来,那些黑臣,又再度消失了?你说白王走时曾提到过,那座已经破损的衍生阵法……”
“或许,它已经被修补上了,今日过去,我会再进山检查。”梁镇阿思索片刻,然后答道。他复又看向帐外,不远处一位中年文士,正低声和几名军士说着什么,这时,他送走了军士,回过身往这边走来。
殷赤原已经离了座位,略跛着脚迎上去,问道:“曾睿,水怎么样了?”
“没变化……”曾睿摇头,脸上满是焦急,不住地扣着手道:“城中渠里的尸体和脏东西总算捞干净了,过两个时辰应该能取水。解毒的草药,和明矾,也准备出了一些。但井水里还是有毒的,不应该是这样啊……望北的地下水脉很浅,向来都是活水,可已经快三天了,还是不能喝……”
“这又是为何?”南葛皱眉道。
“井里应该有东西。”梁镇阿在后说道,又对一旁的鬼狐招了下手,沉声道:“挑出两队水性好的,能在水下潜游半刻的人,下井。”
鬼狐应命下去,殷赤原上前道:“将军,除了那些装着毒药的口袋,井里难道还有别的东西?”
梁镇阿颌首,说道:“皇王卫士可能将某些毒物,直接钉死在了水里,药囊,甚至毒人,都有可能。”
“这是,绝户之计……”殷赤原咬死了牙,“为什么,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要对这座城里的平民下手?”
“望北城,在他们的计划中,可能是只一个阻碍吧?”曾睿叹息一声,“神州上的平静,都是假的啊……将军,世子,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这是中州和兴君,对我们的宣战!我等磨砺刀锋,不也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么?”南葛握拳说道。
“望北这几日的详细情报,已经发往了奉元。待青野原战事一了,我父亲与梁王,应该就要着手于新的战事……”殷赤原吸了口气,看向南葛说道:“看来,你在东州的日子,应该要结束了。”
南葛提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丝笑容,说道:“我们开拓神州的日子,也会随之开始!”
……
城南小院内。
“呕——”
九刀整个儿趴在长凳上,费力再吐了一阵,脑袋和胳膊又耷拉下去。
于鑫落手给他顺了顺背,皱眉道:“吐干净了?”
“可能吧……”九刀虚弱道。
“就说你,不等水烧了就喝,怎么说,也能少减点毒性。喝也就罢了,丫还喝一壶。”
“好……好肌肤,一天八,八杯水……”九刀虚弱再道。
“我水你一脸!”于鑫痛骂,随即他又一挑眉,笑道:“不过,幸亏有你试毒,大家都没事儿……世子殿下,您颇有传说中,神农尝百草的风范啊!”
“呵,呵呵……嗝儿!过,过奖了……”九刀颤了颤手指。
“既然您都喝了八杯……也不差这一点儿。”于鑫说着,捧过来一只大碗,“来吧好汉,干了它!”
“这是啥……”九刀偏过头,抬眼问道。
“碳灰加碱水,还有些藜芦瓜蒂之类的催吐药。”于鑫温言说道。
“靠!不喝……”九刀晃脑袋。
“多大人了!耍什么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