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若有所思的垂下头,闷声问道:“我不惜去做了鬼妓,芸儿,爹娘,他们不会原谅我这般自甘堕落,我已经没有退路。若真如女君所言,我宁愿魂飞魄散,泯灭于世间。”
谁也无法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谁也想象不到,作为一个出身贫困而自尊自服自己,仅仅为了等待时机去报仇,便抛弃了所有的尊严,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样的屈辱,这样的折磨,难怪他要说自己死不如生了。
即便此刻他报了仇,也再无颜面去见他的父母妻儿,他笑着,始终这样清淡的笑着,但在攸宁眼中,他却已经是一个死透了的人,不单单是身体的死亡,连灵魂,也彻底的死去了。
即便是如此,她仍然想要再多说一句。
她笑容清湄,缓缓地道:“第一,相信上天的安排,第二,等待机缘的到来,第三,在此之前,做一个好鬼。”
斯年依然习惯性的轻笑着,转眸看向越下越大的雨帘,道:“我只是个贫苦人家出来的读书人,我的人生仅此而已。并非这世上每个人都能看透生死轮回,你说对吗?”
攸宁看着他空洞的眼神,若有若无的淡笑,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掉一滴眼泪。但是这种悲哀愤怒,就在他的气息中萦绕缠绵着。
不流泪,不咒骂,却已经悲痛至极了。
她已经没有语言再去劝告他,只能默默的转身离开,这一日,蜉蝣客栈下了整日的雨。一抹单薄的身影,始终伏在栏杆处,静静的看着雨从小到大,又从大到小。
临近黄昏时,这场雨终于停了。
空气中漂浮着湿润而清新的味道,黑压压的乌云上,透出了一束刺眼的光芒,紧接着,这落日夕阳将红光晕染在黑云上。然后,乌云渐渐散去,天空露出了洗净的透蓝。云朵舒展成了薄薄的一片,氲着夕阳的红,情景煞是好看。
阿醉还在厨房忙活着,只见她一边抽出一把板斧,秀眉一挑,左手拍案,一扇排骨从案板上飞起,银斧头利落的左劈右砍,一瞬间,一块块均匀的小排骨从半空中零落下来,她反身拿起旁边的砂锅,正好接住了掉落的排骨。
她转眸看向一边的小蘑菇头,道:“吉捌,葱姜切好了吗?”
吉捌端起一个小瓷碗,里面争码放着切得一丝不苟的姜片和葱丝。
阿醉点头笑着接了过来,道:“你这小家伙还挺有悟性。”说着,将葱与姜撒进砂锅,填上一瓢井水,文火慢炖了起来。
她将一个小小的勺子递给吉捌,道:“将飘起的浮沫撇干净。”
“好。”吉捌接过小勺,一跃蹦上了灶台。一手端着个小碗,一手拿着小勺,认真的不得了。
阿醉笑了笑,转身准备其他的菜食。攸宁挑帘进来,看着二人正井井有条的干活,心里诧异这两人竟然能配合得这么好?
但想想也是,阿醉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却很讲道理,而吉捌,做事一板一眼,话不多却很有心,这俩人要是能长久留在客栈...
她轻轻的闻闻飘散的菜香味儿,口中的涎液不自觉的分泌着,暗骂自己没出息之余,偷拿起一片炒的青翠欲滴的莴笋片放在嘴里,贝齿轻咬,哎呀,好清爽。
她笑意盈盈的转身拿了一双筷子,准备开始试菜。
阿醉一看她这架势,当场就急了,叉着腰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道:“攸宁!”
攸宁眨眨眼,无辜的笑道:“还真好吃啊!”
听了这话,阿醉心满意足的笑了,骄傲的扬起脸来,笑着道:“那是自然。”
攸宁笑撇着嘴问:“不过是莴笋,你做的怎么就这么清爽,清爽中,又有些淡淡的肉汁味儿,真是怪了。”
阿醉轻哼一声,冲着旁边炉灶上正冉冉冒着香喷喷的热气的砂锅一努嘴,道:“我用火腿熬了一个时辰的汤汁炒菜,当然香气四溢。”
“一道菜而已,何必做的这么精细。”
阿醉伸出一根食指一边晃手指,一边摇头:“啧啧啧,俗话说的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又有俗话说的更好,欲取君心,先夺其胃,足可见食之一字的重要啊。这人啊,都离不得一日三餐,便是你现在这半仙半鬼的,不也喜欢美食吗?”
阿醉一身红衣,模样又娇又俏,灵气十足,说着这番话,自信满满,充满了说服力。
攸宁点头,然后凑到她旁边,低声问:“那个,什么叫欲取君心,先夺其胃啊?”
阿醉翻了个白眼,不屑的看着她,道:“你这都不懂啊!凡人界的女子为何人人都做得一手好菜啊,就是因为要抓住自家男人的心啊。”
攸宁抿抿唇,恍然想起方才脸红心跳的一幕,脸色顿时泛红,状似无意的问:“做一手好菜有这么大用处?”
“那是当然!”阿醉笑着道:“我在宁国府时,见的痴男怨女太多太多了,说是身经百战也不为过啊!”
她轻巧的拿起一根青瓜,用袖口擦了擦,一掰两截,递给攸宁一半,攸宁接过青瓜,阿醉“吭哧”一口咬了下去,仿佛自动做起了攸宁的导师一般讲道:“这男人嘛,都是视觉动物,他们天生喜欢用外表来衡量女人。”
“你年轻貌美,肤白如雪,他们就会闻香自来,你越是高傲冷漠,他们越是贴得紧,但是啊,一旦得手了,便会将你视为自己私有财物,心里觉得已经征服了你。”
“而人呢,生来离不开一日三餐,掌握了他的味觉,让他离不开你,这不是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