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府衙的后院,廊道宁静深长,角檐下悬挂着几盏青纱灯笼,洒出的光线分外的昏沉低暗,落在那些立于檐下的差役的脸上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面目模糊的阴影,阴森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零泪随尾在报信的侍卫身后,穿过这曲曲折折的走廊时,甚至都不敢抬眼去看旁边的差役,下意识地握紧了傅恒的手,她搞不明白一个阿哥坠马受伤而已,这府里何至于弄得这么草木皆兵!想必知府大人也是个溜须拍马的庸官。
她不屑地扁扁嘴,扬头看了眼傅恒,却发现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她深知,他越是如此反应,就越说明他内心的小心提防。她忍不住微诧地四处看看,难道这里会藏着什么危险吗?
“格格,请这边走。”
“啊?”她晃神地扭回头,侍卫引着他们来到一处三面环水的水榭之前,她冲口问道,“弘历在里面?”
“是的,四阿哥就在里面养伤”,侍卫的声音十分的低且轻,似是怕惊动了什么,又道,“大夫说人太多会打扰到四阿哥休息,就劳烦傅大人暂且在此等候,格格先随卑职进去吧。”
“这样啊”,零泪满面犹豫地看向傅恒,女人的直觉,让她心里莫名地有点不踏实。
傅恒微笑地点点头,“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哦”,他虽是表面看起来风轻云淡的,可是……她清楚的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似是比失望更为深切的神色。是他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她没有动身,依旧是凝望了他片刻,再次确认,“我真的进去啦?”
“去吧,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他浅浅的笑,话里,若有所指。
“格格,快进去吧”,侍卫轻声催促着她。
她茫然地转过身,定了定心神,就算是弘历故意骗她回来的,她只要不愿意,他还敢绑着她回京不成?她随着侍卫慢慢往水榭走去。
傅恒目送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地远去,终于让闷在胸口的那股气叹出了声,“你们动手吧,我是不会反抗的。”
一声甫毕,浓浓夜色中冒出几个人,他们均是弘历的贴身侍卫,上前只冷声道了句,“得罪了”,一拥而上,便将傅恒捆绑住。
推开水榭的门,屋内只在近门处点了几盏灯,里面借着皎洁月色映在湖面上反射进的粼粼水光,依稀可见朦胧晦暗中,一个人影静静躺在罗汉榻上,鼻息声重,似是昏睡得很沉。她脚步极轻地走近过去,看到弘历的面色在幽幽水光衬托下更显几分惨淡的青色,额头上裹着的白纱布还染着几点斑斑血渍,让她触目惊心得只觉得一片心痛。
她刚刚还在外面误会他是故意装出来骗她的,他以前常骂她没心没肺,果然是她活该的。她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颊,记忆中的他,总是和自己嬉笑怒骂,像是有吵不完的架,可此刻,他虚弱得宛如一张被水打湿的纸,她随手地一戳似乎都能把他轻易捅破。看来,这段日子,他过得真的很辛苦。
“你就这么想要我回去吗?”她喃喃轻叹,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与柔和。他应该是很怕寂寞吧?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难得有她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和他作对,他孤寂漫漫的人生才有了那么一点鲜活的滋味。
——可是,弘历,你注定要成为这世上最孤独的人,而我也有我要走的路,咱们终究不会殊途同归。
“你会没事的,你会成为最长寿的皇帝,成为一个盛世之君”,她淡淡一笑,她虽是个不怎么懂历史的人,但这点,她深知无疑。她最后轻抚了下他额头的伤,起身正要离开时,他忽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愕然地低头看着他,“你……醒了?”
“我一直醒着”,他仰视着她,蓦地一笑,心满意足道,“我跟自己打了个赌,你一定会回来看我的。”
“你……你骗我”,她怒上眉梢,用力扯掉他的手,转身就走。
“不……我没骗你”,弘历急忙坐起身,笨拙地拆下头上的纱布,“你别走,你看,我真的受伤了。”
她在开门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回过头,见他额头上一块铜钱大小的血痂,四周还有深深的青肿。她微微一震,又走了回来,想要去摸可又怕会碰疼他,只能轻声道,“很痛吧?”
他点了点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地噘着嘴,“以前也曾摔过马,但这次是最重的,马跑疯了,直接把我给甩在地上。当时地上正巧有块大石头……”他把坠马的事情一五一十详细地说给她听,简直把自己说得可怜至极。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好,就坐在榻边上,轻轻地搂住他,安抚道,“别怕别怕,很快就会好的,只是小伤。”
他趁机双手环住她的腰,脸上绽出得逞的笑,“那你留下来陪我养伤,好吧?”
“嗯?”糟了,还是上当了!她被他用力箍着,根本挣脱不开,气得大叫,“弘历,你这个混蛋,快放开我。”
他剑眉微蹙,从没有人敢这么骂她,不由更加抱紧了她,让她彻底动弹不得,“你就这么逃了吗?让那些害过你的人认定你是遇事就会怕就会躲的胆小鬼!“
“我愿不愿当胆小鬼,那是我的事儿,与你无关!”她嘶声大喊,拼命地叫,“傅恒,傅恒,快来救我~~”
“别白费力气了,傅恒已经被抓起来了”,他抬眸有些微恼的瞪着近在咫尺的人,“你心里难道就只有傅恒吗?你就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皇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