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夜里,月光落于兰泉宫金色的琉璃瓦上,而后如同流水一般顺着翘起的屋檐倾斜而下。
与春夜的寒冷迥然相异,兰泉宫内雾气腾腾,暖香熏人,一派热闹景象。
“崔姑姑,御汤已备好,可要撒些牡丹、芍药?”
“倚翠阁里出来的蠢货!皇上怎会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撒些九叶长生菊便可。再干这些蠢事,从哪里来的,给我滚回哪儿去!”
“崔…崔姑姑,可要在浮木托盘上备些吃食?”
另一宫女也怕遭到责备,有些犹豫地开口问。
“备些清茶吧,皇上不爱吃甜食。”
崔姑姑一面将一套崭新的玄色浴袍挂在红木卷叶木施上,一面头也不回的安排道,心中闷气不已。这群新来的宫女着实蠢笨了些!要不是后头宫里那几位硬要安置人来,服侍皇上沐浴的人怎么轮得到她们!
这时两名洒扫的宫女以为离崔姑姑远,说啥她听不见,竟在后面压低了声音摆谈起来。
“柳绿,你说皇上什么时候来啊?”
“听说皇上每日都是戌时沐浴的,应该快了吧。”
“哎,皇上都连着好几个月不去倚翠阁了。这下来了兰泉宫当值,总算可以再见着皇上了!”
“桃红,淑贵人叫咱们来可不是见皇上的……”
“柳绿,莫要说这些!淑贵人怎么配得上起皇上!”
“话虽如此,可谁又配得起皇上啊?”
“皇上才将将及冠之年,怎么可能都没点火气要灭?还不是后宫里的主子个个太不争气了些,若是叫我……”
崔姑姑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听到此处再听不下去,走到二人身前,扬手就给桃红一巴掌。
“哪里来的骚浪蹄子?皇上也是你们这些腌臜人可肖想的?自给我滚下去,剪了你那长舌!看你还敢不敢有这般想法?”
桃红一下子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讨扰。崔姑姑却是冷着一张脸,只叫她立马滚蛋。
片刻后,桃红连着柳绿都被带下去领罚,崔姑姑见这群宫女实在是不省心的,扬起声来,警告兰泉宫里剩下的宫女,
“听着,皇上戌时正过来,你们动作爽利些,酉时二刻前全都给我滚出去!别叫你们那副**污了皇上的眼!”
众人皆应是。
崔姑姑这才转回头继续手头的活计。心中却是好一番感慨。
她算得上宫中的老人了,最是清楚当今圣上年纪虽轻,却是个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的主。本就不屑看顾后宫了,又哪里受得了这些狐媚把戏?
早些时候,一个个伺候皇上沐浴的宫女都一副春心漾荡,眼生媚意的样子,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更莫说皇上那样的人!这不,如今皇上连沐浴都不用人了,全都自己来!
只可惜,这样的圣上好虽好,却总也少个交心的伴啊……
崔姑姑赶忙打住想法,暗道自己僭越了。
戌时。
舒琴被一阵水声从睡梦里惊醒。
一个小时前,小四和虎子两人负责开路,舒琴早早就到了这兰泉宫中,却碍于人太多没敢贸然行动,只得躲在殿角的粗大廊柱后伺机而动。
谁知接下来就听崔姑姑与众宫女就着点巴掌大的小事儿在耳边念啊,吵啊,闹嚷嚷的比麻雀还讨厌!索性堵住耳朵不理。结果……没一会儿竟睡着了。
舒琴真想抽自己一大耳刮子,在萧觉光的地盘上还敢睡觉,真是没谁了!怎奈这副由系统君重塑的身子是真的很嗜睡,稍微心神一松,便立马去问候周公老爷子了。看来下一次得叫顾炳炎给自己配点醒神的药带着,免得在关键时刻睡过去。
就比如现在,兰泉宫里的众人早退下了。只剩萧觉光那厮……在泡澡?!
但见那浴池水面上飘着朵朵九叶长生菊,在晃荡的温汤里上下浮沉。腾腾水汽里,萧觉光靠在池壁上,长长的睑羽被温汤上浮漾的水汽沾湿,遮盖住那双向来幽深不明的琉璃眼。大殿里的横梁上镶着硕大的夜明珠,莹莹光泽混着殿中摇曳的烛火一同在碧绿色的温汤上投映下明灭的光影。
萧觉光身前的水面上浮着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盏清茶。他正将茶杯凑到唇边,修长手臂上挂着的水珠由于这一动作,划过他手臂的完美曲线,滚落到白皙精致的胸前,再一路蜿蜒而下,在一片玉色的天地间抹开一道浅浅的水迹。
大殿里静无声息,只有萧觉光由于动作而带起的阵阵水声和他浅浅啜饮清茶后,液体滑落喉结的声音。
不过只喝了一口,萧觉光似乎便失了兴致。他将茶盏放回红木托盘,便又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许是由于蒸腾的雾气,他的面色有些潮红,一张唇也嫣红得不像话。像是刚刚干过什么坏事一般。
舒琴先是暗中欣赏了好一会这养眼的男色。毕竟谁都喜爱美好的东西,更别说舒琴这个大写的俗人了。
可渐渐的,时间一长,舒琴就越发着急起来。这萧觉光泡得也太久了吧!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找得到解药?封起尧那臭小子如何等得?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萧觉光今天觉得身体有些困乏,泡澡泡得尤为舒服,一时半会还真不想出来。
他将头枕在了池壁上,缓缓睁开眼睛。当沉如深渊的眸扫过横梁上嵌着的夜明珠时,猛然顿了顿——那光洁圆润的珠面上反射出一道鬼祟的身影。
竟然有人?
萧觉光微微眯起眼睛,嘴边扬起一抹奇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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