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在府门边的庄澄比郭英英更早知道消息。在要找的人还未出现时,庄家人遭遇夷匪无一幸免的消息便传入庄澄的耳中。
他气得摔碎了桌上所有的东西,想竭力让“庄硕没死”的假设不动分毫。可庄澄毕竟只是十三岁的男子,他没办法不去想庄硕的惨状。在睁着眼睛的情况下,庄硕惨遭杀害的假想依然飘浮在眼前。
冲向母亲居住的小院时,庄澄忘了自己等在府门边是要做什么,更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迎上来的庄羽捂住了嘴。他只知道本该奴役穿梭的大屋里,只有陪着蒋嬷嬷陪在母亲身边。整座院落也寂静得根本不像是掌事主母的居所。
“瞧瞧你的模样!若不是我叫你大哥去弄了你来,你早晚要叫嚷得全院都知道,连带着让咱们母子仨人被唾弃吗?”倚在窗边母亲扫了他一眼,摆了摆手。“羽儿先去吧,澄儿,怕是要好好骂一骂他的狠心母亲了。”
捂住庄澄嘴,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的有力大手这才退开。离开前,庄羽厉声喝道:“切不可对母亲不敬。”
直到庄澄回应了一个点头,庄羽才又对母亲行了个拜礼离开。
“您怎么能这样对待硕儿?”兄长的脚步声一远,庄澄立刻发难。
即不行礼也不问安的庄澄想瞪向母亲,可眼神一触及郭英英,便软了下去。怨自己心软的同时,撕心裂肺的痛楚更重了一层。避开与母亲的对视,他总算能咬着牙说:“硕儿没有错,这事完全是我一厢情愿!”
“世家女子不可轻意出后宅,这条数千年的规矩究竟是为了什么?”用复杂眼神看着最小的儿子,郭英英平静的说道:“身为女子,让不对的人起了情愫便是错!不出后宅,就是为了让我们不犯错。可我没想到……”
“没想到在您掌管的后院,也会有这种事?”即羞又怒的庄澄含着泪目而笑:“得知我在硕儿院门站了一夜,您便指使夷族去了结这件事,连带着把大哥都蒙在骨里。您好狠的心!”
“你是我十月怀胎诞育,又亲自奶了两年的孩子。为了孩子,一个母亲什么都能做!”发现幼子已经点出自己在背后的行为,郭英英索性坦白:“夷族去之前,庄硕多半已经喝下了我给的毒药。夷族的出现,不过是为了清扫陪着她一同去的屋里人罢了。免得有知情的人乱嚼舌根。”
庄澄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郭英英管理后宅的手段,庄澄虽不理会却一直暗带赞许。忠武将军的特殊身份,让后院常要迎接官商送来的新妾室。近几年,就连夷族也学起这招来,不断将外夷颇有姿色的女人送给忠武将军。互送妾室这种风雅之事,出自世家的庄望舒当然不会拒绝,可要将容纳十几个妾室的后院治理妥当,哪个主母不要用些手段?在庄澄的记忆中,郭英英管理的后宅从未有过妾室之乱,作为嫡子,当然乐见。可庄澄没想到的是,郭英英的手段在对待庄硕时同样果断狠辣。
“妹妹不会死。硕儿不可能会死。”把这话当成救命稻草死抓不放的庄澄蹲在了郭英英身边。不知道是这个假设给了他力量,还是母亲轻轻在背上的安抚给了勇气,庄澄抬头对上郭英英的眼神,一字一句的道:“父亲不会同意您做这件事。妹妹身世异常,连父亲也不敢擅动。”
“你知道了什么?”郭英英大惊失色,踉跄着揽住了庄澄:“告诉母亲,你知道了什么,又告诉了谁?”
在庄澄仍在犹豫之中,原本沉着冷静的主母抱着他哭了起来。哭声感染了一直垂头站在一边的蒋嬷嬷。在陪嫁嬷嬷低沉的哭声中,郭英英强打精神猛摇庄澄。
“告诉娘,你没把知道的事告诉任何人,特别是羽儿那孩子。”被蒋嬷嬷抱住的郭英英脸上有说不出来的悔恨之意。她抓着蒋嬷嬷搭在肩头的手,流着泪懊恼:“羽儿要是知道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要娘的命。”
“我只知道硕儿不是您的亲女,即不知道她是谁,更没向任何人提过。”母亲的眼泪或多或少浇灭了些许怒火。在郭英英的眼泪中,庄澄跪在地上直叩头:“母亲,都是儿子的错。我不该在妹妹院门前站一晚,惹得您为保我声誉,冒然对硕儿出手。我不会把知道的事告诉大哥,更不会对别人说。可是母亲,几年前就有来历不明的人时不时在后巷打听妹妹的事。这事父亲知道,却什么也没敢做——硕儿的身世让父亲都不敢擅动,您对她做的事,极有可能让父亲也兜不住。若咱们全家都因这事惹祸上身,您让儿子怎么自处?”
“不会惹祸,不会惹祸!”郭英英惊得美目微瞪,抓着蒋嬷嬷直嚷嚷:“这事办得一点漏洞都寻不到对不对?”
蒋嬷嬷老泪纵横,连连点头。
“做的事总会被查觉,早晚而已。”趁势而起的庄澄一把抓住母亲的手,用眼红的双眼直视郭英英:“求母亲告诉我硕儿到底是什么身世?知道实情,儿子才知如何出力啊。”
“若是告诉你,便是给了想害你的人一把刀子。我就是死,也不会害自己的孩子。”郭英英的固执的摇头,下意识的用手帕捂住了不断颤抖的嘴。
“那就告诉我您对硕儿所做的一切。”终于有机会问出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庄澄有些激动。他努力将语声调整得平静,眨着眼睛暗示:“说不定,咱们还能救下妹妹。”
“救不了啦!”回他的话是拿手帕直抹眼睛的蒋嬷嬷,她捶着胸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