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什么?
他们是传说。
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简直无所不能。
人们信赖神,相信善恶轮回报应不爽。
可是,若是神依靠人们的信仰,那为何不仅不给他的子民以庇佑,反而要和残酷的生活一道压榨摧残他们?
哪吒想不明白。
众人蒙昧如醉酒,无一清醒。
在神的绝对力量面前,凡人卑微如蝼蚁、低贱如猪狗。
可总有一份感情牵系着,让有的人愿意勇敢的站出来那么一回,拿出他们的武器,堂堂正正的、像一个人一样,昂起自己的头,向那高高在上的神发出挑战!
“珍珠镇,你打败了他?”
我问。
虽然没有明说他是谁,但彼此心知肚明。
哪吒点了点头。
“那怎么会到陈塘关?”
我问。
哪吒脸上显出了一丝挣扎。
滴答的水声早已歇了,有淡淡的阳光拨开阴沉的云朵投了过来。
“打完了,我回了家,想去找娘,可是——”
说到最后,哪吒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了点颤抖的尾音。
那是一段让人不愿回想的噩梦。
他没找着娘亲,却将大水引到了陈塘关。
和珍珠镇一样的毁灭。
除了李府。
到处都是汪洋。
巨龙虽奈何不了哪吒,却奈何得了陈塘关数十万的百姓以及早已对哪吒心存怨怒的李靖。
哪吒刚刚被唤醒的的某个角落被兜头而来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看着因着自己而变成地狱的陈塘关,哪吒心里的火一点点熄灭了。
他作的孽,由他来偿吧!不必牵连父母!!
既然你说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那我今日,就全部还给你们吧!
一刀刀地割,一刀刀地割。
狂暴的雨水顺着冰冷的刀子钻入逐渐失去热度的身体。
血肉模糊间,哪吒看了一眼冷眼看过来的李靖,然后释然的笑了。
这一回,他欠了他的,也算是还了——
只是可惜,还没来得及和娘解释,他不是故意推二娘的。
放在胸口的珠子早已掉入滚滚的洪流,最后看一眼这末世来临的景象,那染血的小小身躯轰然掉了下去。
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没死,可过往的一切却成了一片空白。
这里燃着袅袅的香,一切都陌生的很。
他不能动,于是只能每天看着一个朴实的女人整日里抹着眼泪一直对着空气唠唠叨叨。
话他听不清,但念及最多的字却记住了。
女人反复念叨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哪吒——哪吒——哪吒——
记忆一点点复苏,直到现在,哪吒才知道,那个一直被念叨的名字就是自己。那个朴实又忧愁的女人是自己的娘亲。
他没死,被赶回的殷十娘建的香火庙供奉着。
现在活着的,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他被奉养的魂魄。
事情不知道是怎么走漏的风声。
李靖气愤的砸掉了香火庙,也砸碎了哪吒复生的希望和十娘一直以来的奔波努力。
“逆子,你还嫌害的我李家不够么!”
一如既往的厌恶眼神扫过那被自己破坏的狼藉,然后炮火对准了正伤心焦急的殷十娘。
“十娘,你要是再继续为这孽子招魂,别怪我李靖不顾念多年的情分,哼!”
招魂招了一半,哪吒复活无望。
殷十娘这段时日的辛苦全数付了流水。
“你给我休书吧——”
殷十娘心如死灰。
“十娘,你!”李靖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愣了一会儿,方连说了三个好字。
没有凝聚完全的魂魄,没一会儿就消散了。
自此以后,天地间,再无哪吒。
“你想见你娘亲么?”
我问哪吒。
弃姓绝名的哪吒记忆全无,唯有最后死去那一刻的感受尤为清晰。
冰冷的暴雨天,闪着寒光的刀,还有身体渐渐失去的温度。
冷啊——冷啊——
好冷啊——
“我好冷,你有没有火?”
没有姓名出处的孤魂问遇到的人。
可很多人却看不见他。
他就这样飘荡了三千多年。
直到如今,一觉醒来,想起所有的前尘过往。
“哪吒——”
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他,声音很熟悉,听到的时候,让他忍不住想要落泪。
小小的孩子忽然站了起来。
“哪吒——”
又是一声呼唤。
他看着前方,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慢慢显出的轮廓,让他的眼睛湿润了。
隔了那么多年的称呼含在舌尖,艰涩的尝试了几次,才成功。
“娘——”
时间交错,犹如多年以前,李府庭院里,娘亲给他洗脸,却将水不小心弄到他的眼睛里,疼的他转起了泪花儿,又是恼又是气的叫:“娘——”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这个普通的词儿却显露出千斤的重量,压在他舌尖,让他难以开口。
温热的眼泪从脸上淌了下来。
站在树下的娘亲变得极远又极近,像是水中月一般,虚无又飘渺。
哪吒觉得自己抬不起脚来,他怕走近了却发现只是自己空然的一梦。
迟疑的,他伸出了手,想要触碰那个越来越近的熟悉身躯。
殷十娘拉住了哪吒的手,怜爱的责备道:“你啊,这么大了,怎么学起了哭鼻子~”
哪吒一个没忍住,呜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