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绿豆汤,大呼痛快,又让晴雯给他添上。
晴雯绷着脸,重新拿过给他倒了一碗,已经换成了用井水凉过的绿豆汤。
宝玉十分高兴,接过碗来喝了,有心要就着黛玉洗过的水来洗一把脸,踟躇了一会儿,到底不敢唐突,一转眼,紫鹃已经把那水拿去泼了。
宝玉暗呼可惜,见紫鹃又打了新水进来,就自己过去洗了洗脸,擦去了满脖子的汗,果然觉得凉快了下来。
他赶紫鹃和晴雯:“你们两个,去看看外面的鹦鹉添了食水没有?让我和你们姑娘单独说说话。”
拿鹦鹉做幌子,晴雯不禁翻了个白眼给他。紫鹃拉着她出来,搬了小凳子坐在台阶下乘凉。
新月半弯,夜风轻拂,倒也惬意。
宝玉就着灯光细看黛玉,见她眼波清透,脸庞柔润,双唇似抿未抿,正带着点好奇地看着他,不禁先“噗嗤”一声笑了。
黛玉正等他有什么话要说,一看这样,不禁啐道:“才神神秘秘的说有话要问,连丫头都赶出去了,感情又是拿人取笑?”说着要往外走。
宝玉连忙道歉兼认错:“是我错了,我不该拿妹妹取笑。先坐下,我真的有话要问。”
林黛玉便重新坐回椅子上,眼波一瞥,斜睨着他。
宝玉正色说道:“我想请问妹妹,妹妹在父亲那里说曾经梦到过以后的事情,我想请问,妹妹可曾梦到过我,我与你之间如何……”
宝玉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小心地去看黛玉的脸色。生怕她一时又恼了。
林黛玉默然垂下了眼帘,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她该怎么回答宝玉?说他曾经在她重病时娶了薛宝钗?可那时宝玉也在神智迷糊的时候,被众人合伙骗了。说王夫人曾经逼死了她,他也绝食相随,死后二人却并没有再次相遇?
那些残忍的事情,这一世都没有发生,林黛玉也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晴雯不会死,金钏不会死,尤二姐尤三姐也不会死,贾宝玉没有挨打,贾赦再没有可能去强买石呆子古扇,贾雨村与贾政已经翻脸了。薛宝钗离开了贾府,迎春不会再嫁给孙绍祖……那么她与宝玉,他们这一世的感情会不会比前世更顺畅一些?会不会能够修成正果?
林黛玉垂着眼帘,半晌没有答话。贾宝玉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在等,见黛玉久久没答,不禁出声再问,声音几乎近于哀求:“林妹妹……”
林黛玉眨去眼里的泪光,一扬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打趣。
宝玉战战兢兢地等了半天,生怕林黛玉说出什么不好的结局来,一看黛玉沉默了半天竟是在逗他,不禁又气又笑,过来呵她的痒:“我诚心诚意地问你,你居然这样逗我,看我不挠你的痒痒!”
黛玉早已料在前头,先一步躲到桌子后面去了,笑着说道:“你要问我什么?问你后来可做了和尚不曾?……”
话没说完,宝玉从桌子旁边绕过来了,黛玉连忙躲开,叫道:“紫鹃!晴雯!快来替我拦住他……”
宝玉伸长了双手作势要捉:“叫谁来也救不了你,让你胡乱捉弄人!”
……
他不知道,也挺好。
贾政行动利索,递了折子就找人相看宅子,准备搬出去。为了防止贾母伤感,他和贾赦商量了一下,瞒了下来。连王夫人也瞒住了。
贾政有心把这件事交给林黛玉,黛玉却知道自己并不十分擅长这些庶务,于是推荐了探春出来,又请李纨出来坐镇。仆妇就找了林之孝家的出来管事,悄悄地把各处东西点算完毕,只等新宅子收拾好的时候搬过去。
贾宝玉帮着出力,相中了两座相邻的院落,坐落在西城。两座院子只隔着一道墙,从墙上开一个门就可以互相来往了,十分方便。
贾赦和贾政都很满意。那两处院子,一家要价五万,一家要价七万。贾赦贾政勉勉强强地凑齐了,拿到了房契,随后又犯了愁:
住处是解决了,公中的账面上也仅剩下十五两银子。眼下离庄上交租子还剩一两个月的时间,府里上下近百口人喝稀粥吃咸菜,只怕也撑不到租子下来的时候。
七品官的俸禄微薄,爵位没了,贾赦也没有一分银子的收入了。以后众人的吃喝,通通成了难题。
宝玉心细,知道贾政为银钱所苦,踟躇了一两天时间,在袖子里装了张一万两的银票,晚饭过后悄悄地来贾政的书房。
贾政看到贾宝玉递来的一万两银票,脸色一白,登时怒不可遏:“你这混账!又是从哪里做了什么恶?咱们家里可还经得起折腾?你这是一心要看家里败落了不成?”说着看到墙角立着一根鸡毛掸子,拿起来不分头脸地打过去。
贾宝玉顿时抱头鼠窜,一边躲一边说道:“这是清清白白的银子,不是拿家里的名头替人做什么事情换来的!是我自己赚的!”满屋子鸡毛乱飞。
贾政听着他的辩解,心里怒气更大,手上也更用劲:“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如何能赚的来银子?还敢撒谎?平时教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贾宝玉百口莫辩,慌不择路地到处躲,头上脸上都挨了好几下,火辣辣地疼。
他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林黛玉,林黛玉的话贾政是一定能听进去的,于是连忙嚷道:“林妹妹,林妹妹也知道的!我们在苏州开了个铺子,这就是铺子上赚的钱!”
贾政果然从怒气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