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姨娘左思右想,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接下了钥匙,就意味着告别了清净的养老生活,不得不与各方觊觎林家家产的势力周旋。相应的,她的地位由一个可有可无没有子嗣的姨娘,提升到在林家有了一席之地。况且黛玉没了父母,实际上,叶姨娘已经相当于黛玉的长辈。
这在叶姨娘看来是不可想象的。比如贾府的赵姨娘,生了探春与贾环两个孩子,在府里也没有分毫地位。不过有个小院子单独住着,领着月钱,整日里还受着丫头婆子的白眼。再看周姨娘等没有孩子的几位姨娘,完全就是透明人。
叶姨娘接去了原先由管家保管的那把钥匙,把装着房契和田契的内箱钥匙推给了黛玉。
“大小姐身为主子,自然是要管家的,哪有不随身带着钥匙的道理?”她含笑说道,亲自把钥匙替黛玉挂在身上。管家交出了钥匙,早已出去了。方才有小厮找过来,说是外面又有客人到了。叶姨娘亲手捧着箱子,送到黛玉房里去。
一时都安置妥当了,前头却又吵闹起来了。原来是姑苏林家派人了来吊唁接灵,被贾琏手底下的旺儿刚好撞上,给拦在了外面。管家想到黛玉的态度更为看重林家而非贾家,于是连忙亲自出去把林家人迎进来。
黛玉不知道,前一世姑苏林家也是来了人的,只是被贾琏和旺儿给挡了回去。今世贾琏没能插手林家的事物,黛玉又表露出亲近老家人的意思,因此也免去了一桩误会。
黛玉与叶姨娘到的时候,贾琏的仆人旺儿见势不妙,连忙通知他的主子去了。林家的人来接灵了,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果林家的人插手了林如海留下的遗产,他们二人可没法回贾府交代去。
至于贾琏往哪儿去了,扬州的瘦西湖畔,多得是青楼楚馆,不乏如苏小小、绿珠一般才貌双全的。再有那妩媚温柔的,轻言软语的,不知道甩出凤辣子多少条金陵大街去。
再说青楼楚馆之外,又有一道绝美的景观,名为“瘦马”。
“瘦马”非马,贾琏混迹在纨绔群里,早已对此垂涎三尺。只是家中有悍妻,头顶上又有好色如命的亲爹贾赦,左思右想,总没有个好的办法。
旺儿找来时,贾琏正在瘦西湖畔的第二大青楼里与一名粉头厮混。
旺儿知道自己爷的性情,那是离了凤姐就要生事不说,还口味广泛,比如多浑虫的浑家多姑娘、鲍二家的,还有宁府贾珍的小姨子尤二姐。眼下既然没能插手到林家的家产里,应该去找经济些的粉头了,因此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贾琏。
旺儿站在门口,也不管屋里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只管开口说道:“二爷,林家那边来人了。”
屋里面的贾琏恨恨地骂了一声,悉悉索索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出来,出门坐着旺儿叫来的马车,火急火燎地往巡盐御史府赶去。
巡盐御史府的前厅,一个身穿布衣,年龄约二十上下的青年坐在右侧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杯清茶。原来有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仆随他来的,让管家另外着人请去仆役歇息的耳室喝茶去了。
男女大防虽是有的,但此时情况不同,见的又是本家,因此世俗的立法规矩之外,又可以通融一些。
黛玉和叶姨娘一同来到前厅,看见客座上正坐着一个满身书卷气,容色稍有些疲倦的青年。一身青色布衣浆洗的干干净净,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点亮眼的东西,如果说非要评判眼前这人的容貌气度,就是干净二字。
干干净净的书香学子,不同于贾琏沉溺酒色的颓废小白脸气质,也不同于宝玉“憨顽”混迹脂粉的气质,林家来的人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株雨后的青杉,看上去赏心悦目。
听见脚步声,林家来的青年站起身来,看见进来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十岁的女孩。他知道林如海夫妇都已经逝世,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当下就猜到了叶姨娘的身份,深深行了一礼,说道:
“不知伯父身体有恙,林墨来迟了,未能见伯父最后一面,请妹妹和姨娘见谅。”
不知道来人的意图真的只是来接林如海的灵柩,还是像贾琏代表贾家一样,要来分一杯羹。
黛玉握紧了叶姨娘的手,抿了抿嘴唇,说道:“兄长多礼了。黛玉年幼,未能早些派人去苏州迎接,还请恕罪。”说着就红了眼圈,依例回了一礼。
两方分宾主坐下,叶姨娘问了在哪里读书,喜好些什么,一路的奔波辛苦等等,林墨都答得不疾不徐。偶尔插话回问一句,也让人不觉得突兀失礼。黛玉坐在叶姨娘旁边,细度着来人的心性气度,无一处能挑出毛病来,料想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也不如他,不禁抬眼打量着这位林家来人。
只见这位林墨五官端正,浅麦色皮肤,剑眉入鬓,一双眼眸明亮如星子,只坐在那里,就有一股沉静的气氛油然而生。不光是黛玉感觉到了,连叶姨娘也受到了感染。丫头过来换了一道热茶,外面的天色也晚了,管家过来请示如何安排林公子的住处。
客院已经由贾琏还有一些其他来吊唁的人住下了,黛玉想了想,向林墨说道:“府内空房不多,委屈兄长暂住在亡父的书房里,不知可还使得?”
林墨听着这话,眼角眉梢的倦意顿时被一股喜色所替代,他说道:“若能够得妹妹的允许,阅览伯父的藏书,林墨真是感激不尽。”
黛玉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