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看见邢岫烟和妙玉,本来打算叫她们,又顾忌着林墨在旁边,再加上黛玉虽然认得她们,她们却不识黛玉,只得先随尼姑回寺里去吃斋饭。
林墨因为庙里都是女尼,饭后便独自出来散步。黛玉和叶姨娘这边,蟠香寺的住持又请她们移座喝茶。叙起林家旧事,原来这一座蟠香寺早年与林家祖上也是多有往来。
林黛玉想着妙玉和邢岫烟,又不好随意离开,只得陪坐在那里,听那住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那住持说了半天,也自觉话太多了,于是笑着说:“我们寺里也没有年纪小,能陪着小姐赏景说话的人,一个个都像我一样的老尼姑婆子,犟头犟脑的不懂风雅。恰巧这附近有几家租了庙里的房子住,有两个知书达理,年纪也相当的姑娘,林小姐要是想两个玩伴,老尼就把她们请来可好?”
林黛玉笑着说:“多谢住持费心。我正想着听说外祖家有一门亲戚在这里,就住着庙里的房子,准备得空去拜见呢!”
那住持忙问:“贵外祖家的亲戚是哪一家?不知道姓讳是什么?”
林黛玉说:“姓刑,是大舅母的娘家亲戚。”
住持说:“可巧呢,我方才说的,就是他家的姑娘。”林黛玉说:“就这家的姑娘便好。另外还有一个,我听姨娘说,贵寺里有一位带发出家的姑娘,不知道能否请出来见一见?”
住持想了一想,说:“请倒是不需去请,说一声也使得。她本来是和自己的师父来寺里挂单的,原先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脾气怪了些,唯恐冲撞了林小姐,反而令老尼不安了。”
林黛玉说道:“不打紧,我正想有个通佛法的姐妹说说话。就算一时恼了,也不怪贵寺的诸位。”
那住持便向侍奉茶水的尼姑说:“去请刑家的大姑娘和妙玉姑娘过来。”那尼姑就立刻去了。
不一会儿到了刑家这里,那尼姑说:“有一位姓林的小姐来庙里上香,说是和你们家有些亲戚,住持便让我来请你们家姑娘过去,陪香客家的小姐说话。”
邢岫烟的母亲听了,纳闷家里什么时候有姓林的亲戚,又因为住着庙里的房子不好推辞,就说:“岫烟去找妙玉下棋去了。”那尼姑听了,便告辞去妙玉那里。
话说邢岫烟的母亲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头绪来,恰巧邢岫烟的父亲回来,就把尼姑来说的话一五一十地重复出来。邢岫烟的父亲想了想,说道:“有了。妹妹嫁去的那个贾家,他家的女婿不就是姓林吗?听说是前科探花,祖上也是公侯,正好又是苏州人,想必是这一家了。”
邢岫烟的母亲一听人家富贵,心里就有些不自在起来,担心自家女儿去受了委屈。这边,尼姑也来到了妙玉所住的院子门前。她知道这妙玉十分牛心古怪,也不进院门,只在门口说话:“妙玉居士,住持让我来请你去陪香客家的小姐说说话。岫烟姑娘也去!”
邢岫烟听了,便连忙站起来。妙玉说道:“且坐下,我们下棋,理她们呢!”邢岫烟过意不去,而且相隔不远,那尼姑在外面也听到了,便说:“好告诉你们,这位香客家的小姐可不平常,而且还是邢姑娘家的亲戚,居士平常自矜自贵,不如今天出来瞧瞧,看看这家小姐相比居士如何?”
邢岫烟一听说是自家的亲戚,碍着礼数也不好再留在这里下棋。妙玉本就孤傲,不喜被这家寺庙里的尼姑差遣的,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再看邢岫烟也坐不住了,只得放下棋子,说:“明日再下。”于是放了纱窗,掩上门,同她师父说了一句,就随着尼姑往寺庙这边来。
这边林黛玉向住持和叶姨娘了一会儿话,便出来等她们。没过多久,只见一个尼姑引着两个姑娘往这边走过来,就迎了上去。三人厮见一回,那尼姑就退去忙她的事情去了。林黛玉这边互通了姓名,于是沿着梅林一边走一边说话。
妙玉本来抱着气怒前来,一看远远迎出来一个清丽纤弱的女孩,心里的不快就熄了三四分,再看这女孩年纪虽小,形容打扮却十分不俗,及到后来说了几句话,更觉得谈吐也非那些庸脂俗粉,不禁对她另眼相看。
三人随着梅林行走,看了几处梅花,妙玉便邀黛玉去下棋。黛玉说道:“我在下棋上却是平常,只怕比不上两位。”妙玉说道:“不妨,不过是个消遣打发时间罢了,难道还当它是正业不成?”邢岫烟笑道:“妹妹不知道,妙玉师父素来喜欢这些琴棋书画、吟诗作赋的,偏生这乡野里面没人能陪她,无奈之下才选了我,手把手地教了一些。既然今天你来了,就好比伯牙遇到了钟子期,她再也不放你的。”
黛玉笑着说:“即使如此,少不得奉陪。”妙玉说道:“我那里有上好的茶叶,也不会亏待了你。”林黛玉知道妙玉的行事,点了点头。于是三人穿过几丛梅花,往妙玉所住的院子那里去。
林黛玉和妙玉在纱窗后面下棋,先是收了旧棋盘,又取出一副新棋出来。明明是木头做的棋盘,触手却十分沉重,棋子也是木纹,一颗颗磨的圆润光滑,轻磕在棋盘上,声音清脆。黛玉知道她素来有许多好东西傍身,也不以为奇,倒是看得妙玉心中纳罕。
邢岫烟不放心家里,便回家去了。妙玉、黛玉二人摆下棋子下了一回棋,黛玉棋力不弱,却难免输与妙玉。妙玉乍然逢到一个可以对弈的同龄人,说什么也不忍放手,于是两人又下了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