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武汉沦陷以后,《大公报》总部就搬到重庆,由张季鸾主持工作,而胡政之则担任香港分社主编。两人的职务没有高低之分,同样都很要紧。重庆总部主要关注国内之事,香港分部则主要关心国际新闻。
周赫煊还在成都的时候,就给张季鸾、成舍我、张恨水、史量才打了电话,约他们在3月10日于重庆周公馆聚会。
二月二,龙抬头。
这是传统农历中的“青龙节”,也是传说中的“土地诞”。不管是龙神还是土地公的生日,反正今天是要祭祀的,古时皇后送饭、皇帝亲耕,以保证一年的农业丰收。
周公馆附近就有几块农地,小麦郁郁葱葱,油菜花已快凋谢,看那模样就是个丰收之年。
成舍我和张恨水走在山间小道上,一路欣赏着盎然春色。
“心远,你说周先生约我们有什么事?”成舍我问。
张恨水笑道:“普通聚会吧。”
成舍我摇头说:“我看不像,他电话里的语气有些着急。”
“管他那么多呢,周家的伙食好,今天又能够美餐一顿了。”张恨水乐道。
两人从周公馆后大门进入,来到会客厅时,才发现史量才和张季鸾也在。
史量才笑着招呼道:“二位快来看,这是明诚从富顺文庙带回来的照片,简直匪夷所思。”
“什么照片?”张恨水凑过去。
“裸童,”张季鸾说,“崇圣祠房顶上的,多稀奇啊。”
几人传阅着照片阵阵惊叹,对裸童的来历各种猜测,但终究还是没能破解这一谜团。
闲聊片刻,张恨水突然问:“明诚兄,你今天约我们来就是看照片的?”
周赫煊突然收敛笑容,摇头道:“不,另有要事,我需要诸位先生的帮助。”
“请讲……咳咳咳!”张季鸾连声咳嗽,他的身体不是很好。
周赫煊把抓壮丁的情况详细诉说一番,郑重道:“我打算做一份调查报告,派记者分别前往云贵川湘豫粤各省,搜集国府征兆壮丁的详实数据。”
早在1939年的时候,抓壮丁就已在各省激起数次民变,但总体来说还不算太糟糕。
特别是抗战初期的两年,新兵以自愿参军为主。1939年前后开始抽丁,就是各家抽签决定谁参军,除了少数急于立功的地区,大部分的情况都比较正常,而且壮丁死亡率也很少超过一成。
但这玩意儿是愈演愈烈的,因为国府对基层和军队控制力奇差,导致许多人的胆子越来越大,开始把抽丁参军作为谋利工具。加上1940年征召兵额突然变多,而且法币贬值、物价飞涨,国府拨发的征兵款本来就不够用了,被层层侵吞后所剩无几,连壮丁一路上的饭钱都不能保证,于是壮丁死亡率呈几何倍增加。
根据蒋梦麟的回忆录来看,他1941年夏天访问一个壮丁收容所,700名壮丁从广东曲江走到贵阳,竟然死得只剩下17个途中无人逃跑,因为赤地千里,就算逃了也是死。
蒋梦麟遇到的应该是个特例,毕竟97.5的壮丁死亡率也太恐怖了(送兵的懒得给他们烧开水喝,也不准他们自己生火,于是路上喝生水集体患了痢疾,得了病自然更不可能给药医)。
在座的都是
报界人士,他们对壮丁情况有所了解,但都只停留在前两年的老印象中,还没对今年的情况有新的认识。
成舍我说:“《立报》的记者不够用啊,别说是外省,就是川内也没几个记者。”
张恨水笑道:“我亲自到湖南或广西走一趟吧,就当是沿途采风了。”
史量才说:“这个新闻视角有点意思,《申报》可派三名记者采访。”
张季鸾道:“《大公报》也派三名记者。”
显然,这四人都还没引起重视,因为国家需要士兵打仗,抓壮丁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周赫煊也不刻意说服他们,等记者采访回来就知道厉害了。他说:“我是这样计划的,每省派去三名记者,以红十字会工作人员的名义,沿途采访壮丁收容所。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能暴露记者身份,把所见所闻全部记录下来,然后再回到重庆来进行汇总。”
成舍我苦笑道:“《立报》真没那么多记者可派。”
周赫煊说:“记者不够就另外再招,但派出去的记者一定要可靠沉稳。”
“行吧,你也是股东,你说了算。”成舍我没再拒绝。
张恨水道:“我亲自去湖南。”
“记者们的红十字会身份我来解决。”史量才道,他是中国红十字会副会长。
“那就拜托了!”
周赫煊说着又强调:“我再提醒一遍,记者不要擅自发稿,因为这会影响民众参军报国的积极性,也会严重打击前线官兵的士气。”
“明白!”众人听周赫煊说得郑重其事,也都开始重视起来。
三份报纸的记者很快被派出去,不到半个月,周赫煊就收到第一封记者来信。
那记者负责川东地区的采访,在信中如此说道:
“周先生敬启……我出发的第二天来到万州,那里正好有一支湘西来的送兵队伍……我的红十字会身份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兼且我随身带着药品,所以他们对我非常敬重。领头的人还向我打听买药途径,说想顺便买些特效药回去倒卖……壮丁的惨状令我触目惊心,他们大部分是被抽丁入伍的,但每人的安家费竟只有1元钱(是1元法币,不是现大洋)……”
“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