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却不在意地挥手:“急什么,她来还早着。她身子一直弱,江南那边气候又湿润得过分,跟咱们家的饮食规矩多有不同。她父亲家里世代书香,比咱们家会保养多了。到时候她来了,是必得带着她常吃的药方的。那时再给她配药也来得及。”
众人便凑着贾母说起了别的。
府里终于有了个死了姑太太的样子,府里大红大紫的东西都纷纷收了起来。众人的衣衫,除了贾母身上,鸳鸯留心着换了淡雅素净的颜色花样,其他人则是一片白漫漫地穿上了孝服。下人们原也是青、褐、蓝、黑等耐脏好洗的衣衫居多,此刻跟着腰间系了粗麻布带应景。
东府里也得了消息,立即照着堂姑太太过世的礼仪,也换上了小功或者缌麻的素服。
一时之间,京城里的世交好友们都得着了消息,想起来想当年贾母的这个女儿是如何的千娇万贵、如何的笑语fēng_liú,不由得都暗自嗟呀——当年倘若不是年岁上委实不合适,贾敏险些被先帝弄进了宫呢。如今不过三旬上下的年纪,竟然便魂断香消在了异乡,纷纷送了礼物来道恼。
更有相熟的人家,譬如南安太妃,竟是令王妃亲自来请了贾母过去叙谈。说起当年一起逗着玩耍的贾敏,太妃整整地陪着贾母哭了一天,临走听说已经去接林黛玉了,忙嘱咐贾母:“等孩子来了,一定带来给我瞧瞧。你那里若是人多事烦,竟是跟我住一程子也使得的。”
贾母连连道谢,回来便躺下了。
贾探春听说,还以为南安太妃为难了贾母,连忙跑过来探问究竟。鸳鸯便笑道:“太妃跟老太太是当年闺中的交情,如何会为难老太太。不过是两位老人家说起姑太太来,又想起了太妃早逝的女儿,再谈起其他世交家里的孩子们,也多有三十岁上下便站不住了的女儿,便伤感起来没了完。”
贾探春这才放了心,道:“老太太虽然在家里难过,但为着不让咱们担心,终究还是憋着不少。如今跟太妃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天,虽说看着有些支持不住,但心里的郁气能散出来,也是好事。鸳鸯姐姐多看着些。我们兄妹们就在左近,有事就喊我们。”
鸳鸯含笑应了,又请她早些回去歇着。转身进屋,见贾母醒了,便说了贾探春的话,又悄笑着指指卧室对面的碧纱橱道:“说起来,还是女孩儿心细。瞅瞅宝玉,您不在家,他疯玩儿了一天,累得一早就倒头睡了。”
贾母不在意地笑,又令拿了冷帕子来敷眼睛,道:“一个小子,养得那样小心仔细做什么?我素日里已经太过娇惯他了,难道还真照着个女孩儿养不成?管他呢,让他疯吧。”
鸳鸯帮着贾母卸了妆饰,扶她躺好,敷上冷帕子后,轻柔地给她揉着太阳,不一会儿贾母便沉沉睡去。
贾探春这边却觑着贾母出门的机会,悄悄地令人请了赵姨娘来了自己的屋子,且去问她:“环儿怎么还不张罗着上学?”
赵姨娘便苦笑:“连日里这件事那件事。年后二奶奶便生了个女儿,大老爷整日里不自在。我私下里探问着你父亲,他便沉吟说再等等,说是大老爷那边庶出的琮哥儿也快该上学了,回头一起张罗。这些日子我教着环儿认几个字,他聪明,认得极好。我本想着再趁机跟你父亲说一声,谁知道就出了敏姑奶奶这事儿。你父亲这一走,我还求谁去?”
贾探春便慢慢地点头。
赵姨娘趁机问道:“姑娘看,谁跟着环儿上学去呢?”
贾探春心中一动,便问她:“姨娘觉得呢?”
赵姨娘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咬牙道:“我兄弟如今闲着也是闲着……”
贾探春心中冷笑一声,暗道你来得好!反而肃然了神色,低声道:“姨娘提到他,我倒有件大事要跟姨娘商议。”
赵姨娘一愣,忙让她请说。
贾探春瞟了她一眼,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姨娘应该知道,如今老祖宗身边,最肯听她话的人,并不是哪位太太奶奶,甚至也不是宝玉,而是——”
赵姨娘猛点头:“鸳鸯!这个我知道。那孩子厚道公正,只有帮人的,没有害人的,最是个难得的丫头!”
贾探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姨娘知道鸳鸯家里都是什么情形么?”
赵姨娘拧着眉想,半天方道:“只知道她有个哥哥叫金文翔,她嫂子似乎是老太太那边浆洗的头儿。哦,应该还有个姐姐,不过前两年产后血崩没了。她爹娘——好似在老宅?”
贾探春有些意外,看来赵姨娘还真是个包打听,消息灵通得很:“正是。她爹金彩岁数大了,她娘有些耳聋,便干脆禀了主子,去金陵老宅那边看房子,过清闲日子了。”
赵姨娘有些糊涂,因问:“姑娘提起这个,难道是让我兄弟去结交金文翔?”
贾探春连连摇头:“若是鸳鸯跟她兄嫂亲热,那以鸳鸯在老太太跟前的脸面,金文翔媳妇早就是管事娘子了,怎么还会只是个浆洗的头儿?我想请赵国基做的,乃是去结交她爹爹!”
赵姨娘愣了。
贾探春压低了声音细细地说:“鸳鸯是家生子儿,能在一众丫头里头脱颖而出,自然是因为她本人实在好。但也得金彩当年有体面。可如今鸳鸯在老太太身边走不开,金文翔却恋着京城的富贵,不肯回家去赡养老子,可想而知主子们对他也看顾不到哪儿去。如今金彩老夫妻身边正是没人照管的时节,若是赵国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