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被贾母说得有些羞恼起来。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们了?所有的事情不都是在你的默许下做的?你有本事,怎么不把赖家早早地赶出去?再说,惜春毕竟是我自己的亲胞妹,她到底是哪里可怜了?金奴银婢、颐指气使的,动不动就教训她嫂子,我可说了什么没有?贾珍很想甩袖而去。转念一想,贾母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万事都要等到惜春嫁过去,生了亲王世子,地位稳固了,再说。勉勉强强地给贾母作了揖口里称了是,再略说两三句淡话,扬长而去。贾母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原本因惜春被赐婚带来的踏实心境,顿时又被毁了个一干二净。鸳鸯十分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劝回来,想了一想,令琥珀悄悄地去告诉了探春。探春却冷笑一声,诸事不管。又过一日,消息传来,史鼐迁了四川的巡抚,已经定下了十日后便动身上任。史湘云忙回去看视。贾母自然不肯让她走,便叫了周氏过来,道:“我老了,也没几年活头了。这个侄孙女自幼在我身边哄我开心,你让她再陪我几年罢?”周氏想了想,也就点头:“她的亲事已经定了,卫家那边适逢家里老太太没了,卫家哥儿得守孝。不如就让湘云跟着您,等卫家那边出了孝,我再回来一趟,直接从京城发嫁,更好了。”贾母连连点头:“你想得周到,就是这样。”一面又命鸳鸯给周氏拿了许多物品,叹道:“你们这一走,远得很。要想再见着,只怕也难了。这些东西都是当年我从史家带来的,日后你那几个儿子娶亲,你替我送给儿媳妇们当认亲的礼物吧。好生照看你丈夫,自己也好生保重。”周氏被她说得湿了眼眶,也跟贾母说了许多私房担忧的话,到了傍晚方袖了贾母信,洒泪去了。小史侯刚出京没有三天,宫里忽然传出晴天霹雳:太上驾崩!贾母惊得当时便晕了过去。鸳鸯吓得声音都变了,贾赦贾珍等慌忙要去找太医,探春却知道这个时候乱不得,根本就不理王夫人的呵斥,排开众人,扑到贾母榻前,忙去掐了人中,又命针刺十个指尖。贾赦变了脸色,厉声喝道:“这是什么歪门邪道!还不好生等着太医来?老太太若是因此有个什么,你几个脑袋担待得起?”探春咬紧了牙关不理他,低声叫了鸳鸯一起,轻轻地从贾母指尖上各挤出一滴血来。片刻,贾母在一阵闹嚷嚷中悠悠醒转。王夫人眼尖瞧见了,忙高声喝了一句:“都闭嘴!老太太醒了!”贾母艰难地睁开眼,待看清眼前跪着的鸳鸯和探春,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微弱:“果然是老了,经不住事儿了……”王夫人忙往前又挪了一步,温声道:“老太太醒了就好。已经去请太医了。您先闭闭眼,歇一会儿罢?”贾母缓缓摇了摇头,命:“把我扶起来,我有话说。老大,老大媳妇,老二媳妇,珍哥儿,珍哥儿媳妇,珠儿媳妇,三丫头留下,其他人都散了罢。”宝玉和黛玉、湘云早就哭得抬不起头来,见贾母醒来,哪里肯走?鸳鸯无法,只得请他们在隔壁耳房里等着。众人围在贾母榻前,听她示下。贾母挣扎着靠在迎枕上,低声道:“太上在和不在,对四王八公来说,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你们别觉得宫里有娘娘就能怎么样,那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咱们家有一个贵妃娘娘,又马上要有一个缄亲王妃,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们可都得给我看清了风向,老老实实地塞上耳朵堵上嘴巴绑好了手脚,乖乖地在府里呆着!”众人心知肚明。先头的秦氏那个祸根,可还没过去呢。皇上到底怎么想的,等他守完了太上二十一天的孝,就知道了。荣宁二府一时间从上到下,屏息静气,提心吊胆睁大眼,没有半分声息。就连贾母这一次晕厥,都是自己寻了些安神的丸药吃了,也就罢了。唯有贾探春,回到自己房里,急命给冯府送信。小红悄悄去悄悄回,告诉探春:“太上是游猎上了瘾,开了春原本就有些不适,却没当回事。前几天又去了山上,马过山泉的时候,踏在了一块冰上,滑了一下,当时就摔得……一群侍卫都吓傻了。还是皇上亲自赶了去,才装殓了太上的遗体。冯公子这几日一直跟着皇上,这消息还是冯将军打听来的。因这是游乐所致意外,为了太上英名故,皇上不教人这样说,对外大约会称是伤寒病重不治。”探春忙追了一句:“果然只是意外?”小红抬头看了她一眼,深深低下头去:“冯将军说,姑娘只怕是会这样问。将军让奴婢回姑娘:必须只是意外。不能是别的。”探春心里一颤,轻轻地咬了咬牙。这是有人要作死么?悄悄地把这个消息又走去告诉贾母:“您别想多了,我去打听过了,就是意外。”贾母愁容满面:“咱们是太上的奴才,太后是看着咱们不顺眼的。四王八公如今盘根错节,尾大不掉,偏又是皇上心里也不舒服的。太上这一走,不论是什么缘故,只怕紧接着就是咱们这些当年所谓的勋贵了……”探春也扼腕不已。早就劝着贾母赶紧跟皇帝投诚,她不肯。如今倒好,太上皇一死,这时候再巴巴地倒向皇帝,这不就是摆明了人走茶凉么?不论是看在皇帝眼里,还是看在世人眼里,只怕都只能落得个墙头草、软骨头的肮脏名声了。“祖母别急。事情还有一线希望。”贾母拧了眉:“还有什么希望?”探春低声道:“您也说了,四王八公、金陵四姓,太上的这些老奴才们盘根错节,已经是一整团势力。皇上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