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被她问得战战兢兢,脸色变幻不定,万般无奈,忽然掩着心口哭了起来:“三妹妹,你是想要逼死我么?”
贾探春刚欲再问,贾宝玉忽然在那边抬起了头,揉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然后又发愣:“这是哪里?”
尤氏松了口气。
贾探春只得放过她,且去安慰贾宝玉:“二哥哥,咱们是在东府。你睡着了……还记得吗?”
贾宝玉这才一个激灵想了起来,忙问道:“什么时辰了?小秦相公来了没有?”
贾探春摇摇头,道:“你也不过打了个盹儿,哪儿有那样快呢?”
贾宝玉哪里肯听,忙出去令茗烟儿去打听秦钟来了没有。茗烟儿忙跑了出去,过了好一时才回来,道:“小秦相公在灵前哭呢。”
贾宝玉一听便急了,一定要出去陪秦钟。
贾探春看了他一眼,便对茗烟儿道:“你和兴儿一起去,只说老太太心疼他年幼,可怜,让他跟着宝二爷一起暂去荣府。倘若人家父亲跟着一起来了,你们便上去道恼,然后说一句宝二爷正要回府,问问要不要见。”
贾宝玉立时便站住了。
这个……秦氏去世,这是大事。秦业怎么可能只让秦钟一个人来?而秦业此人,是个顶酸臭的人。虽然秦钟跟他情谊深厚,但他可没有去陪着那老儿哭的兴致。
但是秦钟怎可不见?顿时便急得抓耳挠腮起来。
贾探春只得叹口气摇摇头,道:“若是小秦相公方便,便请到东角门处稍候,我们这也就回去了。”接着又交待兴儿如何去回贾珍贾政的话。
茗烟儿心领神会,忙拉着兴儿一路跑了去。
兴儿便在路上抱怨:“分明三姑娘一个人就能管得住宝二爷,做什么非要把我留下?”
茗烟儿嘻嘻地笑:“琏二奶奶哪里知道三姑娘在我们二爷眼中的分量,那便是第二个林姑娘,第三个老太太!便是太太的话,我也少见二爷这样遵从过!”
兴儿想着有趣,也跟着笑。
二人忙的找到了秦钟,果见他跟秦业正在一处。先传了宝玉的话,兴儿又转进房去,恭敬地禀报了贾珍贾政等人:“珍大奶奶略略好些,已经睡下了。宝二爷和三姑娘就先回去了。宝二爷令小的来说:有小的和茗烟儿跟着就罢了。珍大爷这里忙乱,就不必抽人手去送他了。”
贾珍极口称赞宝玉懂事,传令下去:“让赖二亲自送宝兄弟去角门,看着上了车再来。”
贾政听着宝玉传过来的话,也拈须点头不语。
秦钟跟父亲说了一声,忙的跟着茗烟儿去了东角门,等了片刻,果然见宝玉和贾探春穿了素色的大氅,戴着围兜站在那里。贾探春见他来了,并不愿意见,便转身先上了车,令待书:“你在外头看着宝二爷,一则听他们俩说什么,二则万一他要敢丢下我转身再回去,你就一把揪住他。我在车里看着你们。”
贾宝玉见秦钟肿着眼睛过来,心疼不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痛道:“鲸卿不要太伤感。”
秦钟却微笑摇头道:“无妨的。你不必担心我。她并非我亲姐,虽然一向亲近,但毕竟不同。何况你们东府一向乱,我姐姐这几年煎熬,早已经心力交瘁。如今这一走,是福不是祸。我父亲难过,也是因为跟你们府里只怕就以前没有那样亲近了。至于其他的,我并不伤心。”
一番话,听得待书心惊不已。
难怪宝二爷与这位小秦相公这样投契,原来,温柔多情只是看看而已,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凉薄冷漠。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便道别。
宝玉不放心,攀着车辕还回头嘱咐:“这几日你若是在众人中不自在,尽管来找我。我同你老太太跟前去。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秦钟颔首,挥手令他先走。
贾探春听了待书回来说的话,沉吟许久,方叹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二哥哥遇见这样的人,没有不跟他好的道理。”
别看秦钟年幼,但果然在世事上既聪明又通透。宝玉从来就是个喜欢标新立异的人,交结者唯论俗或不俗而已。这秦钟恰好便是这种人,相貌清秀、举止温柔、骨子里又奇峻。宝玉只要遇到,必定沦陷。
回到荣府,贾母睡不踏实,听见动静便忙起来问:“是谁回来了?”
鸳鸯出去看了,忙回道:“宝二爷和三姑娘都回来了。可要叫他们俩?”
贾母想了想,便道:“让宝玉去睡吧。他那傻子,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你叫三丫头过来。”
探春在外头脱了大氅,又向火前烤了一刻,将手脚暖和过来,方进了贾母卧室,给贾母行了礼,坐在榻前。
贾母便问那边情形。
探春将东府的糟乱略略说了说,又试探道:“我瞧珍大嫂子十分伤感。我们才进去时,她似乎还跟珍大哥哥起了争执。两个人吵架的声音一院子都能听见。还是二哥哥扬声喊了一句珍大哥哥也在,他们两口儿才停了下来……”
贾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一言不发,挥手令她退下。
鸳鸯见她还欲再说,连忙给她使眼色。
贾探春只得退了出来。鸳鸯跟在她身后,出来关门,轻轻地说了一句:“姑娘不要问,知道多了并不是好事。”
贾探春知道今夜只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知道些什么了,索性笑着点头,带着待书回了房间。
转眼天便亮了。
夜间折腾了这一趟,宝玉和探春便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