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宫人少,胜在彼此间感情真。姬云飞为遗腹子,母亲难产而死,生来无父母怜,妍姬对这个弱弟自然更为疼爱。看着浑身是血、满脸痛苦的姬云飞,妍姬觉得这比把自己心揪出来、捏爆了、剁碎了还要疼千百倍。她手足无措,慌乱了心思,无助的重复着:“阿弟,阿弟…...”
钟夏没有抬头看她,将嚼碎的草药敷在姬云飞伤口,道:“别傻站着,他筋骨已断,动不得,去找些枯枝木杆来。”
妍姬听罢转身去寻,抱着一堆枯枝回来时,钟夏已经拿出二尺剑砍回一段阡云竹,劈成了片。
“你走了我才觉得自己说得糙了些,想来你定会寻柴火之物,果真如此。”
妍姬没有计较钟夏的无礼,看着他给姬云飞断骨处固定好,面上都是感激。
“前处不远是驿站,你找他们弄辆安车来把他送去驿站吧。”钟夏仍蹲着检查姬云飞身上还有无未处理的伤口,看着愣住的妍姬,补充道,“他在这已经躺很久了,我不会马,你骑马去会快些。”
妍姬发现自己现在像个傻子,生硬地回答,又生硬地上马,身子不活络,有两下还差点从马背摔落。
等到姬云飞被人送进驿站安置好,她在房里陪着,看姬云飞睡着,心里才安稳些。而追妍姬而来的三个丫头在晚上也到了驿站,看到马棚里气质出众的红棕,心中欢喜,口中念叨着感谢老天,跑着进来找人。
妍姬急着出宫并未换常服,使人去接姬云飞时更没隐瞒身份,仲喜拿出宫牌还未开口,驿站官员便明了,引着她们去了妍姬处。
进门,仲喜先看到一脸愁容的妍姬,然后是妍姬守着的被包扎了好多处的姬云飞。
她忍住没有开口,叔喜却忍不住,关切问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妍姬语气冷淡,夹带着嘲讽:“以为在马场混了几年就能骑马四处跑了,差点把命丢在外头。”说话间她的嘴角还微微上翘,仿佛暗藏笑意,整个模样看起来却是万种哀愁。
药味逼近,几方折叠木屏后,煎药的身影走出来化成实体,张着钟夏的模样。
钟夏跟着也来了驿站,他端着药,依旧带着平顶冠,在仲喜刻意藏起、叔喜直接表露出的惊讶以及采兰的警惕中走到了妍姬身旁:“把他叫醒吧,这道药得及时喝。”
他的语气很平稳,显然并没有被屋内的仲喜惊到。
仲喜看着妍姬,之前范府交谈多次,钟夏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可他没见过妍姬,此刻自己和妍姬的主仆样,他就该知道妍姬身份了,可他......没有惊奇。是迟钝、淡然,还是早就知晓?
妍姬没有理会仲喜的提醒目光,好像不觉得刚刚有什么不对,只心疼的看着姬云飞。好不容易睡着疼痛少了些,自己却不得不把他叫醒。
姬云飞醒来,表现很听话。他嘴里有伤,轻轻一动就流血,喝药很痛苦却没有闹腾。喝完他眼睛闭上,妍姬也不知这是睡了还是疼晕了过去。
夜间,秋月很美,天空也比其他季节显得更高更开阔。
姬云飞在三层睡着,门外站着几个守卫,其他房间的人都被驿站官员安排去了底层。二楼房间,妍姬和钟夏在谈话,门外站着三个赶了大半天路的丫头。
因为幼弟受伤,妍姬混乱了一阵,到驿站才恢复正常,顺带着之前没弄清的事情也想明白了。
看到姬云飞前,她只看到钟夏就觉得奇怪从而放慢了马,那时她不知道自己在奇怪什么,现在她知道了。——明明从西城门而出欲归秦的人为何会出现在东城门往夷仪的国道上?
她之前说钟夏行为都很刻意,本是玩笑之谈,可细想起来,这个答案所有细节竟无比合理。
刻意让人怀疑身份,所以范府派人入秦,确认他的确在秦学医多年;刻意不提秦国,却又在细节中流露对秦国的爱与思念,所以仲喜发觉了革带,确认他心心念念的都是秦国;刻意露出各种马脚,所以晋国中人反复查验,最后不得不承认他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除了那份刻意,不易被人重视的刻意。
“所以是谁派你来的呢?”
妍姬语气和往日不同,失了温度,极易令人想起某座宫台中的另一个人。她明明没有证据,但她却无比确定,眼前这人的出现是受人指使、带着目的的。而他的目的便是......士鞅!所以三楼房中,他不惊讶,妍姬也不惊讶。这样身负重任入晋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实在正常。
钟夏没有回答,当时明知道妍姬可能会在后面追赶姬云飞,可自己还是决定救人,哪怕来之前已被告知要小心妍姬。此情此景他并不意外,也不担心。
“郑伯,卫侯,还是......齐侯?”
妍姬说话很慢,颇有些悠闲的意味,仿佛说着和自己无关之事。她不在乎对方答话与否,因为答案就在先前杂乱的思绪里。
郑伯为利,卫侯图易,齐侯专谋。郑伯想趁乱分地,卫侯欲伙同他国打击报复,齐侯觊觎霸权已久,他们都想要士鞅的命,可敢动手,还动用钟夏这么迂回的一招,只可能是齐侯。
突然出现的救星、怪异张扬的着装、技艺非凡的砭术、珍惜无比的泗滨砭石,每一样都令人怀疑,可它们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众人的希望。让晋宫里的人盼望你派来的索命人救活士鞅,齐侯你这棋走的可真妙。
妍姬轻吐一口冷气,十分随意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