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婴在病时曾说过,他们这些老人家都该走了。
那些老人家齐国有四位。梁丘据走得最早,田无宇其次,年级最大的鲍国反而走在后头,不过七十多的人时间所剩无几。从殿上直议阳虎一事后,就在床上躺着。而晏婴,病虽然治好,但身子是强行补起来的,撑不了太久。
那些老人家还包括了晋国的三位。晏婴说要在士鞅后面走,所以士鞅是一位。之前的中军佐、现在的中军将智氏荀跞也是一位,剩下的一位,无官职加身,却依然叫人在意,他是晋侯的智囊——宋阳。
宋阳满脸憔悴,躺在床上。自从晓得姬林遇害后,他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刚又和妍姬进行了一番费神的谈话,身体有些吃不消。
这场谈话是接着晋宫里那场的。当时士鞅刚去,妍姬对晋国国情很担心。她以前是不会主动关心国事的,可自从临淄相府和晏婴一席话后,总是忍不住操心这些事。她心中不安,故而寻空向宋阳请教。
说请教,更多的则是探讨与议论。
她说了自己同晏婴的谈话。这本是从临淄回来时就想说的,可妍姬当时直接进了请露台,出来后满心扑在补学里,就给忘了。当然,也有当时觉得尴尬,不知该如何说的原因。
那日相府破屋中,妍姬知道了宋阳和晏婴的关系。她一直知道宋阳厉害,还曾是母亲顷夫人的老师,却没想过他也是晏婴曾经的老师。
“先生坚信‘事外观之则明’,我和顷夫人却认定’置身事中而后有方’,无人可判是与非。后来顷夫人逢难,先生原则更苛,我心不变,我俩在两国以不同的方式辅佐君王。”
晏婴这话一直困扰着妍姬:当时无人辨对错的处事之方,自己选择了向晏子求道,是否已然做出判断了呢?这两年,自己总是忍不住插手一些本不该关心的事,是否在怀疑先生的“事外观”呢?
妍姬请教宋阳,可没说多少,宋阳就被晋侯叫走,谈话因此中断。今日草屋,妍姬想到前些日子在新绛看到的阳虎,想到夷仪城的各种情况,再次提起了当日的话。
宋阳看着妍姬,透过那双褐瞳,想着另一人,良久,道:“老朽好像真错了。”
这是他到草屋后第二次说错了,头一次是错让姬林领兵到此,这一次则是对这么多年坚守信念的否认。
“那厮说在其中方能控其势,夫人说不在其中看清也无用。如今夷仪城齐的胜利,君上的妥协,公子文的和亲,这景象,确是那厮赢了。”
宋阳黄土般的脸失了所有血色,妍姬上次看见这样没有生气的脸,还是在范府探望士鞅的时候。
仲喜端来药,伺候宋阳服下。之后,宋阳睡去,妍姬出屋进了院子。
那株青杨叶已经落光了,她爬树的姿势还是那么生涩,坐在树杈间,闭上眼睛,就算休息了。
“阿姐,咱们进夷仪城吧。”稚嫩、充满着朝气的声音只可能是姬云飞。前两日他也要到树下,采兰拒绝扶他过来,姬云飞就摔到地上自己往树边爬,把伤口也撑破了。加上宋阳来后,妍姬状态似乎好多了,今日采兰直接将他扶了过来。
“夷仪城消息一直出不来,不知道现在战况如何,要还在这里耗时间,等咱们去说不定仗都打完了。”
妍姬听了,心中苦涩,小声道:“早就打完了。”
在我们赶到前就打完了,我们赶到后,人家更是把后事也都料理干净了。
姬云飞没听清:“阿姐你说什么?”
妍姬跳下树来,把手搭在姬云飞肩上:“云飞,再把身体养好些,阿姐带你和先生回去好不好,一直在外面君兄该着急了。”
“阿姐,前方就是夷仪城,专程而来,回去作甚?”姬云飞觉得自己聪明的阿姐最近总犯糊涂。
“是阿姐太想绛城了。刚刚说的话不算,你乖乖吃药,好好养伤,等再好一点咱们就进城。”妍姬说着这话,倚在树上,心里盘算着过几日强行把姬云飞带回去。
夷仪城里,吕黔收到了吕予的传书——一块加了火漆的绢帛。绢帛太珍贵,看这材质,吕黔料想这应是世子驹给吕予的,又或者,这传书的意思就是他俩共同的意思。
“离事已做绝,公子妍入宫于吾等有大利,望黔务必成全。”
绢帛上的字很好理解,吕黔却越发看不懂。
白日齐侯要他入新绛。呆了四年的晋国,朝夕相处的妍姬,生而为亲的母国,恩威并重的君父,两者摆在面前叫自己两难。
其女姝心,送余以归。其父威心,君命难违。
倩倩之女,劳劳之父,忧情忡忡,去之焉否。
此刻吕予也让自己促成妍姬入宫的事。前廷之争,后庭之乱,真不如沙场一战来得痛快。
江子看吕黔一直盯着绢帛,上前道:“七公子可真厉害,城内消息封得死死的,可发生了什么他全知道,还能托人送信进来。小人之前还担心,四公子会趁咱们不在临淄城内乱动手脚,这下有七公子盯着,放心多了。”
吕黔瞥了他一眼,齐侯下令封锁消息,哪里能让人探得呢?只不过是齐侯留了一条联络线,偶尔和临淄的世子驹互传消息罢了。不过吕予的确厉害,凭着齐侯的只言片语,便能把事情猜个八九分。
吕黔总觉得江子长得很喜庆,心情不好很愿意和他聊两句,问道:“我感觉你很不喜公子离?”
江子点头,毫不掩饰。他陪着吕黔从齐到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