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初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这样的日子,古人浴兰草之馨香、佩杜若以流芳,历代文人雅士曲江宴饮、踏春吟咏。这样的节令里,更是诞生了魏晋名士曲水流觞、王羲之一挥而就兰亭序这样的千古美谈。
除此之外,这一天,还是每一个富贵或平凡人家给钟爱的女儿以祝福的节日,也称女儿节。父母给适龄女子的及笄礼也多选在这一日。
崔绾绾已满十四,正是及笄之年。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这一日,崔绾绾早早起来梳洗了,丹心未给她梳以往的双髻,而只是简单的用发带绑好了一头青丝。绿茗捧来早就准备好的衣裳,侍候她穿上——嫩绿绫罗对襟大袖襦衣,水绿绡纱齐胸百褶裙,衣襟、袖口、裙摆、腰带,皆绣以蝶恋花,娇媚的花朵,栩栩如生翩翩起舞的蝴蝶,鲜嫩明丽的衣裙,白皙水灵的少女,这一切,在明媚春光的映照里,愈发显得百媚千娇,婀娜多姿。
对镜照了几照,除了脸色略有些绯红外,觉得诸事妥当的崔绾绾,深深吸口气,让因期待、好奇、兴奋、紧张等各种情绪交织的心绪尽量平复,便欲抬步出门。
“绾绾,可都妥了?”门外传来白薇的柔婉的声音。
崔绾绾迎出门外,上前携了白薇的手,娇声道:“姐姐,我都妥了。”
白薇定睛看着崔绾绾,朱红樱唇向上弯出一个极美的弧度,“果然是妥了,姐姐瞧着,绾绾愈发出落的像天仙了。”
“姐姐......”崔绾绾低头小声呢喃,拉着白薇的手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刚刚褪去绯红的脸庞,因为这几分难为情而又透出一些红润来,瞧着却是愈加可人。
白薇不再说话,携了崔绾绾的手转身往外行去。
崔绾绾跟着白薇身侧,忽然觉得很感激,上一次,拜师那样重要的日子,也是白薇领她同去。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都有这样一个爱护自己的人相陪,真好。
海棠苑内正厅里,陈上师坐在上首,含笑候着崔绾绾到来,下首相陪的是高先生,周慕春,沈卓盈依次列席而坐。乐师裴文轩于一侧置矮几,席地而坐弹奏古琴,一曲阳春白雪便似山涧溪流般自他的指端潺潺流出。白薇领崔绾绾进来后,便在陈上师身侧的月牙凳上端坐。
崔绾绾上前,对众人行了大礼,便在厅中一面锦垫上端庄跪坐,静候礼仪。
陈上师笑容满面,如同三月里和煦的春风,缓缓道:“有女崔绾绾,自幼无父母,拜于我门下为徒,今岁十四有余,已至及笄之年,我以师长之责,今日为她行此礼,以示成年。”说罢,微微侧头示意。
早已候在一旁的杜嬷嬷,便立时满脸堆笑的走上前,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端着托盘,里面盛着梳篦等一应物事。杜嬷嬷先笑对崔绾绾道:“恭贺姑娘。今日有幸为姑娘梳头挽发髻,祈愿姑娘日后平安顺遂、荣华一世。”
崔绾绾含笑道:“有劳嬷嬷了,承嬷嬷吉言。”
杜嬷嬷便解开崔绾绾头上的发带,将一头黑缎般的长发仔细梳顺了,娴熟的挽了个当下时兴的朝云髻,便笑着退后两步,对陈上师禀道:“上师,发髻梳好了。”
陈上师满意的看着崔绾绾,微微点头示意杜嬷嬷退下,便对高先生笑道:“先生才高德馨,今日请托先生为绾绾加笄。”
婢女紫苏此时捧来一个红木匣子送于陈上师身前,陈上师打开匣子,白薇已起身,托起身侧矮几上的红木托盘,陈上师将匣子里的玉簪取出,置于红锦缎托盘垫上。
高先生也含笑起身,行至崔绾绾身后,白薇端着托盘奉于高先生身前,一支雕花芙蓉玉簪静静的躺着,水波流转,光泽莹润。高先生执起玉簪,插入崔绾绾的发髻,便道:“礼成。”
崔绾绾伏身再拜,以谢上师养育之恩。此时,阳春白雪的古曲之音还在缓缓流淌,典雅温馨。崔绾绾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在大唐,她终于从一个孤苦yòu_nǚ长大成年了,这白驹过隙的十年,于她而言,却是沧海桑田的十年!陌生时空的孤独惶恐,盛世长安的繁华热闹,古典乐舞的旖旎曼妙,过往的画面交替从她眼前闪过,只觉得恍如梦境。抬头看时,慈爱如母的师父,且宽且严的教习老师,爱护关切的异姓姐姐,还有,今日未曾到场的闺阁好友,一张张脸孔从陌生到熟悉,刻入她的脑海,交织成她在大唐里的亲情血脉,让她得以有勇气度过漫长的十年,不被自己的惊天秘密折磨,不被陌生时空的孤寂淹没,而且,有这十年的根基,她坚信,自己一定会笑对日后的一切,真正以崔绾绾的身份,在这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时空里,骄傲的活着!
泪水终于压抑不住,渐渐氤氲了崔绾绾的双眸,她对着陈上师伏身三拜,又对周围众人团团行了谢礼,方诚声道:“崔绾绾原本一介孤女,机缘巧合之下得入邀月楼,承蒙师父垂怜,更有诸人抬爱,方能长大成人,且习得诸般技艺。如此大恩,无以为报,今日谨以叩拜之礼略表寸心,日后必尽心竭力,定不坠师长名望。”
陈上师也有些动容,眸光闪亮,抬手示意崔绾绾起身,声色和缓道:“绾儿,你有此心志,为师也可慰藉此心了,快些起来吧,今日是好日子,可不兴哭的。”
白薇已扶起崔绾绾,候在一旁侍候的绿茗赶紧上前,递过帕子给崔绾绾拭去眼角泪痕。
高先生已回至扶手椅上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