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姑娘不必多礼,坐吧。”温九公子伸出原本袖着的手,在轮椅上拨动几下,轮椅轻飘飘转了个角度,让他正对着崔绾绾,又顺手指了一旁的石凳示意崔绾绾坐,漫不经心的问道,“崔姑娘这是从祖父祖母那里过来?要回长安城里去?”
“是。九公子这是在赏景?”崔绾绾虽是坐了,却是后背僵直,微微有些局促。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位温九公子,看上去瘦弱苍白,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却又在被他眼神直视时莫名生出几丝压力感。
“也是,也不是。”温九公子淡淡一笑,却是语声温和,“闲来无事,随意看看。”
“这湖心亭的景致,却是好,视野开阔,心旷神怡。”崔绾绾由衷赞到。
“是了,听母亲说过,崔姑娘第一次来时,便在湖心亭赏景吟诗。母亲提起时,赞不绝口。”温九公子眸中现出笑意,苍白的脸色似是多了几分鲜活。
“九公子谬赞了,不过是随口而出,哪里当得起盛赞。”崔绾绾是真心话,言辞谦逊诚恳。听在温九公子耳中,却是另一番味道。
“鸥鸟群嬉,不触不惊;菡萏成列,若将若迎。崔姑娘十岁时便能脱口吟出这样的妙句,当真是不一般,难怪如今成为长安城炙手可热的舞优,不但色艺双绝,更有才名。”温九公子语气淡淡说出这一番似赞似讥的话语,崔绾绾一时面色绯红,竟不知说什么好。
温九公子又是一笑:“崔姑娘何必自谦?我是真心夸赞。在我看来,但凡异于常人者,都需正视自己。”
这句话,崔绾绾听的云里雾里,似有所指,却又捉摸不透,也不便接话,一时怔在那里。
“崔姑娘,天色不早了,怕是入夜还有一场雨,你早些回城吧。”温九公子主动缓解了崔绾绾的尴尬。
似是忽然松了口气一样,崔绾绾顺势屈膝行礼作别:“绾绾告退。”
转身行了几步,忽听身后问道:“你是怕我吗?为什么?你觉得我异于常人?”语调冰冷,似是透着隐隐的恼怒。
崔绾绾脚步一僵,愣怔一瞬,心内轻叹一声,终是转过身直面轮椅上的人,却依然垂了眼皮,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声音清朗道:“是,也不是。九公子温和有礼,我并不怕。只是,九公子目光如炬,我怕直视。在我眼里,九公子天赋异禀,非寻常之人。”
“如何不寻常?”声音清淡慵懒,似是并不在乎答案。
“我第一次坐贵庄的马车,便惊诧于其精巧布局,暗叹设计者之匠心独具,回去后悄悄画了图,依样画葫芦的请工匠做了取暖的壁炉和桌案,在邀月楼里甫一亮相,便深受赞誉。后来,我还多次仿照贵庄的各样精巧用具,借以改进邀月楼里的陈设。”
崔绾绾语音一顿,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浅笑,“我做这些,都是悄悄的,只有亲近之人知晓,众人只道邀月楼重金聘请了高手工匠,却不知,实则未花一文钱,反而多赚许多银子。”
“嗯,崔姑娘聪慧,名不虚传。”温九公子笑意又生,点了点头。
“此话,别人赞着也就罢了。九公子这样说,可是取笑我班门弄斧?”崔绾绾说了这许多话,忽然浑身轻松,笑容也娇俏了,“终于有一天,我从三夫人处无意得知,她有一个精通鲁班术的儿子,我也终于听懂了,第一次见面时,三夫人说温家的马车天下第一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无意中得知?”温九公子笑的一脸玩味,“据我所知,你是有心打听。”
“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我未付酬金,未表诚意,偷师学艺这些年,多赚了许多银两,总要打听一下谁是我的贵人。”崔绾绾眸若星辰,笑的调皮。
“你果然可爱,难怪母亲和祖父祖母都喜欢你。”温九公子笑意更浓,双瞳似点漆。
崔绾绾眼神触到那一双幽潭似的瞳仁,方才放松的神情又莫名生出了一丝局促,慌忙垂了眼皮,低声道:“九公子……”
“不许说我谬赞。”温九公子眉头微蹙,面上笑意瞬间敛去,似是带了一丝恼怒,却又旋即归于平静,语气温和道,“你说我谬赞,难道是质疑我的眼光?你夸我天赋异禀,我也笑纳了,我只不过夸你可爱,如此平常的词,你如何就受不起?”
崔绾绾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忙用手掩了唇,咽下尚未出口的“噗嗤”声,只发出一声轻笑道:“既然如此,九公子的夸赞,我也笑纳。”
“如此甚好。不止今日,以后,都要笑纳。”九公子眼中又浮上笑意,“你已经笑纳了我的独门匠心,便不必假意谦辞几句虚言。”
“是。”崔绾绾微微屈膝应诺。
九公子满意的点点头:“好了。去吧。”
崔绾绾正欲转身离去,九公子又道:“以后再来时,可去听风居寻我,说话也好,偷师也罢,我每日只在这庄子里,闲得很。你放心,祖父祖母不会介意,母亲知道是我的意思,也不会阻拦。”
见崔绾绾没有马上答允,温九公子扬唇一笑,出语激道:“我看你也不像是忸怩拘礼之人,莫非见我盛情相邀,便想故作姿态?”
他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崔绾绾觉得,若不答应,那就是打自己脸,于是爽气的应诺了。
温九公子终于笑着挥了挥手道:“去吧,雨天路滑,一路上小心些,虽说我造的马车很结实,可不保证摔不着人。我也累了,要回去歇息。”说罢,便径自转动轮椅从崔绾绾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