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志轩的正房里,熏了淡淡的檀香,香气钻进徐涟的鼻孔里,让她闻到了寂寞已久的气息。
徐涟抬眼看了一眼母亲,见她眼下有淡淡的淤青,知晓她昨日定是睡不好觉了。
自从父亲走了之后,母亲有时便整宿整宿的难眠,刚开始那两年,母亲的眼睛流泪流到差点失明,这几年虽是好了许多,可母亲的性子,却越发的清冷了,有时,她在母亲眼里,看到的都是空洞。她担心,母亲有一天,会不会也像祖母一样,青灯古佛,不论世事。
后来二婶娘也去了之后,中馈又回到了母亲手上。徐涟有时候觉得,母亲管着中馈,至少,还有些事情要做。中馈那些琐事虽然烦人,可也总归是件事情,母亲有了事情做,精神好的许多,失眠的夜也少了。
然而大哥取了妻,母亲管着中馈便不再名正言顺。自从大嫂接受了府上的中馈,母亲一下子便闲了下来,每日除了穿的衣裳不一样,其他便是翻翻经书,闲闲散散地做几下针线,夜里也越发的睡不下了。
徐涟对于韩氏这样的变化,心知肚明,拉很想跟于小灵商量,让她把中馈再借给她母亲管些年月,可是她不能,韩氏也不让她这样做。忠勤伯府,到底是忠勤伯夫妇的忠勤伯府,而不是他们的。
曾几何时,他才是忠勤伯府,正宗的嫡女,他母亲才是以后的忠勤伯夫人,可是那些早就远去了,如今的她们,很快便是徐家的偏枝了。
韩氏跟徐涟说,他们能在忠勤伯府住着,等三弟长大,已然是徐泮对他们的情谊了,天地不公,可温情总是留在人间。徐涟知道,所以心里难受,可也都忍下了。
直到最近,徐涟觉得自己忍不下了,胸中积压的怨气没有消散,反而四处冲撞地寻个出口,于是,便有了今日之事。
韩氏又抬眼看了徐涟一眼,淡淡道:“可是有人在背后说她名声不好,被你听到了?”
徐涟讶然,继而点了点头。
韩氏轻笑了一声:“你这个性子非黑即白的,可怎么得了?那些人都说了什么,说来我听听?”
徐涟沉了口气,说道:“他们读书人家的姑娘,读的是先贤的礼仪,难道不该内外兼修么?我却不曾想,她不过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罢了!她可是,自还没有三妹妹那般大的时候,就开始掌事发落家里的下人了。
说是他父亲身边的仆从犯了事情,她祖母本是要将那下人撵出去的,后来她父亲求了情才换了打板子。可谁知,她却站出来,出了主意说打板子不能以儆效尤,非得要发卖出去!
她那时候才多大?竟这般心狠手辣!如今,她一手将同孔广家相干的人全撸了下去,都换上她得用的人手。娘,你看她多厉害呀,可人前仍旧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大哥还以为她多么贤良!”
徐涟说了这一大段话,情绪有些激动,她那唇瓣成一条细线,用力之大,已看不见唇上的血色。
她说得十分激动,可韩氏不过是像在花厅里,听下面的人来回事一样,好似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只道:“之后呢?:“
徐涟禁不住有些生气:“大哥为何娶她回家?还被她骗的团团转?娘您没有看见今天大哥那样子,他可从来没训过我,今日竟当着三妹妹和她的面,朝我瞪眼,问我学的规矩去哪了?!我从不知道,大哥竟是如此昏聩之人!那人方才到是又来装好人了,好像我和大哥之间,不是因她而生的罅隙一样!她这副嘴角……当真讨厌!”
徐涟说此处,还气的禁不住跺了脚。而韩氏却突然笑了:“谁不讨厌?你三婶娘……不讨厌是吗?”
徐涟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韩氏。
韩氏微微摇了摇头:“娘不说没有证据的话,只是娘要告诉你,你大嫂和孔广家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至于她以前有恶名,却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到底如何,咱们并不知道,至少如今,此时怎么突然就传进了你耳朵里面,你却要好生思量了。难不成,是你大嫂亲自派人告诉你的?若你大嫂当真像你说的那般厉害,你可不会像今天这般看待她,她只会让你看到她想让你看的罢了。”
韩氏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平淡,可却好像一个个沉甸甸的石头,砸进了徐涟心里。
她的手微微有些颤动,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几息,才突然说道:“这……难道……娘的意思,这都是三婶娘做的?!娘怎么知道?!”
然而,韩氏还是摇了摇头,嘴角噙了一抹笑意:“有的时候,你看不到棋路,却可以猜到下棋的人,不是吗?
涟儿,娘不是什么能人,也没希望你做成什么能人。娘只希望你,能做一个明眼人,不要随随便便,就被人蒙在鼓里了。即便你日后嫁进韩家,娘也要告诉你,韩家也是一滩浑水,谁家都是一样,只有你眼睛亮了,这滩浑水才清了……”
檀香袅袅在房间里环绕,韩氏沉静而平淡的声音,却让人冷静,好似比檀香的功效更甚,徐涟那一颗浮躁的心,都沉了下来。
徐涟想了过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了一回蠢人,被人拿起来当枪使了。她心里有些别扭的难受,心想要不要到正院去和于小灵解释一番,可她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然而没等她想好,该如何办,这个解释的机会便无处可寻了。
下边的人突然跑来说道:“伯爷大发雷霆了,抓了十几个乱嚼舌根的,正在花厅前面大打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