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缓缓被打开,廊外的风雪顿时裹挟而入,沉沉的夜色中,顾砚龄素手微微探出,拢了拢风帽,缓缓朝外走去,在曹姑姑谄媚与讨好的笑脸中,顾砚龄擦身而过,就在软靴将踩下台阶时,却是扶着醅碧的手,微微侧颌,神情淡然而平静。
“今日曹姑姑可见过这浣衣局以外的人?”
曹姑姑闻言微微一愣,抬头间,便看到女子的唇角凝起一抹弧度,当即明白过来什么一般,当即神色一凛,格外认真而恭敬道:“奴婢今日就在浣衣局,没见过任何人。”
说到这儿,曹姑姑不由紧张的攥了攥手,寂静间,便见眼前的女子轻轻地点颌,似是满意般,缓缓拾阶而下。
“曹姑姑可要牢牢记住你方才的话,若是日后不小心漏了半句嘴,你那好儿子当年从严厚昭手中买官之事,只怕也是包不住的。”
话语轻而缓,却是犹如一个霹雳炸在耳边,让曹姑姑原本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猛地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抬头,却见眼前那清冷的背影早已走下台阶,缓缓朝远处走去。
话犹在耳,曹姑姑只觉得嘴唇发麻,脑中嗡嗡直响,她很明白,如今无论谁,一旦与严氏有了半点瓜葛,那都是足以要命的事,且要的还不止一条命。
后脊升起的一阵凉意让她不由身子微颤,此刻她只能佯装镇定的将双手交握,紧紧捏住,却也是牢牢记住了那句提醒,一刻也不敢忘记。
夜色渐深,整个宫城都已经陷入了宁静,就连那簌簌而落的雪花也变得那般祥和。
从甬道的深处,缓缓传来遥远的梆子声,三更天的浣衣局也总算结束了一日的劳碌与疲惫。
“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推开,原本在梳发的随珠闻声看去,便见随月难掩疲惫的走了进来,关门间,便眉头微皱的扶住了腰,似乎是咬着牙忍着疼痛的撑着床沿坐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旧疾可是又犯了——”
听到随珠关切的声音,随月勉强舒展眉目点了点头,下一刻,便见随珠已然走了过来,轻轻替她捏着腰间道:“方才你又回去洗衣服了?”
眼见着随月点头,随珠当即气不过的出声,却也难掩心疼道:“那些衣服明明就是她们洗不完丢给你的,你何必替她们洗?更何况,不是连那曹姑姑也都发话,叫她们洗去?”
感受到腰间的舒适,随月一如往常般,顺从的趴在床上,眉目间越发安静下来,听得此话,随即语中听着似乎淡然,却是难掩自嘲。
“她们再如何说,那些衣服终究在我的盆中,我不洗,她们便真的会替我洗了?不过,都是命罢了——”
随珠闻声脸色一沉,眸中浮过一丝狠戾与不甘道:“我偏偏不信这命。”
随月闻声无奈一笑,微晃的烛火在她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而在这一片黯然中,她的嘴角却是噙着一丝无法察觉的冰冷。
“曹姑姑,方才唤你去做什么?”
腰间的力道一如既往的舒服,身后的问话看似无意,可随月却是心中哂然。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身后的随珠默然间,静静地盯着随月的侧脸,似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便见随月唇角一僵,脸色似乎更苍白了几分,而随之,唇边的嘲讽便更添了几分,只见随月颤抖的启唇,缓缓出声道:“陈德想要我与他做对食——”
衣料窸窣声中,随月撑着微微侧身,笑的空洞而苍凉。
“曹姑姑是来做这说客的。”
听到此话,随月手中一顿,再捏时,心中不由舒了一口气,脸上却是凝住了怒意道:“那老家伙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宵想你——”
“有什么宵想的,都是为奴的命——”
随月语气平淡,复又趴回去,似是累极了般,将两手重叠枕着,头微微一偏,靠了下去,默然阖眼道:“更何况,我如今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浣衣局最低等的宫女,人家却也算是一个管事,算来算去,我倒算是高攀了。”
“呸——”
随珠气急般啐了一口,随即出声道:“你我都是长春宫出来的人,咱们做大宫女时,他陈德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烧火呢,就凭他也敢妄想娶你,做他的青天白日梦去。”
说到这儿,随珠凝眼看向随月,眸中渐渐多了几分认真和冷厉道:“待他日你我出去了,第一个便要他的命,看谁还敢再作践你我!”
话音落尽,一片默然,随珠看着眼前颓然不出声的随月,终究无奈叹息一声,轻轻替她揉腰时,不由覆手轻轻抚着她鬓边的发丝道:“睡吧,今日你也累了。”
听着随珠温暖的安慰声,随月的身子一松,此刻她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
可她也知道,即便再累,为了孙琦,她也要了结这一生中最后的罪孽,才能真正的闭上眼。
……
凛冽的风雪下,热闹的爆竹声中,这一年便打马而过,转眼间,新的一年如期而至,元月二日,无论是皇城之中,还是皇城之外,家家户户皆悬上了大红的灯笼,夜色之中,那一圈又一圈红色的光晕将整个京陵的每一个寂静的街道,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照亮,看起来温暖而安详。
此刻的宫中也格外热闹,宫人们皆换上了簇新的冬装,来去间,眉眼皆是难掩的喜意。
而乾和宫内也是喧闹异常,只见宫人们在灵宝的指挥下,手脚麻利地悬着红纱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