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谧一身华服跪在地上,鲜血从他的额角淌了下来,他垂着头,披头散发,紧咬了双唇,放在身侧的双拳都因气愤而有些发抖。
地上是贾后用以砸破了他头的汝窑碎渣,有些碎片上甚至还沾染了些许殷红。
这便是姨母急召他入宫而给予他的“奖赏,真没有想到,一向对他信任有加甚至纵容到极致的姨母竟然会对他发如此大的脾气,短短三日,姨母对他的态度竟会有如此大的改变,这都是谁的功劳?
贾谧气得无言以对,余光瞥了瞥站在一旁的乐宁朦,连嘴唇都已发抖起来,而此刻贾后心中的怨气不比他少多少,仍指着他骂道:“愚蠢,本宫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侄子,原本本宫可借太子之事取得名望,借助天时人和来取代太子之位,你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杀了太子,还将这一盆脏水泼到了本宫的身上,现在太子之死已传遍了京洛,整个京洛的士族百姓,朝中重臣都以为是本宫所为,你让本宫现在如何自处于世!”
“姨母,渊儿真不明白,太子活着明明就是威胁,为何不能杀?姨母怕的不过是宗室各王谋反,可是齐王都已上交了兵权,朝中至少还有一半的大臣都站在姨母这一边,从前姨母利用权臣制衡宗室力量,不是都做得很好吗?为什么现在倒是怕起来了?”
“你怎么还不明白?从前那些大臣愿意听命于本宫,支持本宫,那是为大晋天下安定着想,现在大晋储君被废,便如司空张华与裴頠等三公大臣已然转向了太子这一边,本宫必须要给他们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能名正言顺的取代这大晋江山!你倒好,竟矫诏以本宫的旨意诛杀太子,将众臣之怨愤都转移到本宫身上!这样的烂摊子,你让本宫如何收场?”
贾谧听罢,神色骇然,心中也只道是,姨母不过是被乐宁朦言语所惑,女皇之位不过是痴心妄想,糊涂的是姨母,并不是他!
这时,贾后也无法冷静下来,六神无主的,将视线转向了乐宁朦,问道:“阿朦,依你看,现下这种情况,本宫应该怎么办?”
乐宁朦看了贾谧一眼,缓步走来,轻声道:“既然太子之死并非皇后娘娘所为,自然要大白于天下,还娘娘清白!”
“你的意思是,本宫不如将鲁国公交出去,太子之事,让他自行认罪?”
贾后这么一说,贾谧便慌神起来,眼神更是凌厉怒愤的投向了乐宁朦,指骂道:“你是故意要置我于死地!”说罢,又义愤填鹰似的对贾后道,“姨母,她这是挑拨离间,你不可中了她的离间之计!”
“不过,现在事情已成这样,即便是将鲁国公交出去,恐怕也不能令人信服,世人皆知,鲁国公乃是皇后娘娘的左膀右臂,自断手臂也确非明智之举。”这时,乐宁朦又话锋一转,说道,“娘娘,既然太子已死,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民心,太子生前被废为庶人,娘娘便上表,以国礼葬太子,还其储君之位,当然,朦已说过,娘娘运气好,还能等待一个时机。”
贾后听罢,慌乱的心神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她唇角勾了勾,忍不住便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本宫还能等一个时机,本宫还有天命!”说罢,又问乐宁朦,“你确定,三日之后真的会有‘天时’出现吗?”
乐宁朦点头立声答道:“我确定!”
“好!”
贾后满意的答了一声,又转向贾谧:“此事本宫便不再追究你的罪责了,你便回到鲁国公府,好好反审,面壁思过去吧,三日之内,不要再踏出鲁国公府半路,别再给本宫惹事生非!”
贾谧鼻翼动了动,隐忍半响,道了声:“是!”便起身甩袖退了下去,只是临走到门前时,还不望回头恨恨的看了乐宁朦一眼。
次日,皇后便依乐宁朦所言,上表请奏以国礼葬太子,三日之内,禁言禁食,举国缟素麻衣,而贾谧也被禁足于自己府中,三日不得出入宫中,也因此贾谧失去了与外界联系的一切消息。
就在第三日夜晚,孙秀突地夜潜鲁国公府,一脸的神情惶急,找到还在书房里禁足的鲁国公道:“国公爷,不好,赵王已探到风声,可能就在今晚,王济就要发兵废黜贾后了!”
“王济!”贾谧惊得从塌上站了起来,“果然,他果然按捺不住了!那么,赵王现在拿住他了吗?”
孙秀摇了摇头,脸色惨白:“还没有。”
“我不是早就叫你布置暗兵,盯着王济与淮南王的一举一动吗?如有发现异动,立斩不赦,怎么会拖到现在?”
“国公爷,王济手中毕竟握有十万雄兵,而赵王手中不过二千府兵,如何与之对抗啊?”
“哼,真是愚蠢,就不知道先下手为强,非要等到他将十万卫戍军调进皇城才奋起反抗吗?”贾谧气得骂了一通之后,又连连摆手,最后才沉下气来,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交到孙秀手中,“用我的这枚令牌,你可调动三百禁卫军去协助赵王,快去,务必要在王济带兵攻进皇宫之前,将他正罚!”
“是!”孙秀响亮的答了一声,接过令牌,垂眸间眼珠子不停的转了转,差点就要暗笑出声,幸好他掩饰得极好,又故意装出一副慌张懵懂的样子,问道,“那鲁国公你怎么办?”
“我现在还在禁足之中!”鲁国公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眸子又突地转厉,“不过,现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我现在要立刻进宫将此消息通知姨母,务必让她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