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喜城外河边小道上
坐在车声辘辘的牛车上,裴姝掀开了车窗垂帘的一角,从那一角的空隙处望向外面的景色,此时天边的云翳印染上了一道道霞光,阳光照在波光盈盈的河水上,金光闪烁不定,宛若流光溢彩,艳丽炫目,河边的青草的香味,泥土的清新气息,加上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裴姝原本闷闷不乐的心情,一下子就舒朗开来了。
这河边的静谧景色,一点也不比那高歌欢宴的帐中差!
看完了窗外的美景之后,心情稍稍开朗的裴姝这才将自己的眼光投回到了车内正襟危坐,闭目眼神,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并不相符的严肃的自家小弟裴绾的身上。
看着自家小弟装作一脸严肃的样子,一向以端庄示人的裴姝也免不得掩嘴轻笑,她忍住笑意抬起纤手,在自家小弟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口中笑着问道:
“小小年纪,在想些甚么呢?”
被自家的阿姊看成小孩子,裴绾自然是不乐意的,他别别嘴,摸了摸自己光滑的额头,口中应付说道:
“我在想,几位君子联袂而来,三兄和他们开怀畅谈过后,突然得知阿姊已经跑出帐外,脸上作何神色?”
听到自家小弟的话,裴姝也止住笑容,确实,这个场面很容易就让自家的兄长陷入到了尴尬的境地之中。
说不定,这个时候,裴徽脸上已经乌云密布,火急火燎,暗中派人前来追回牛车。
裴姝定眼看着自己的小弟,口中故意问道:
“那除此之外呢,你一脸严肃,莫不是后悔这次帮了你阿姊了?”
裴绾闻言,摇了摇头。
“阿姊平日待我如何,小弟心中自知,今日阿姊有事相求,小弟自然无有推脱之意,就算事后两位兄长责罚小弟,小弟也甘愿承受!”
“那为何一脸不悦,莫非还有其他事情?”
裴姝对于自己这个少年聪慧的弟弟,也是疼爱中夹杂着几分重视,这个小鬼,有时候的心思,比起大兄、三兄来,还要更加缜密深远,待他及冠之后,又是家中一个后起之秀。
“我在想,阿姊今日为何会如此失态。”
“哦?”
听到自家的小弟在一本正经地推敲自己的心思,裴姝也是吃了一惊,但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从容应对,又问道:
“那你都想到了什么?”
“若是以往,按照阿姊的行事性情,就算心中不喜三兄的安排,也会前往一见,以免三兄面子上的尴尬,可这一次,阿姊如此行事,却是着实跳脱礼节,虽说是心中烦闷,可只怕是内有隐情啊!”
“嗯?”
裴姝将目光投注自家小弟上,脸上不兴波澜,静待他的下文,裴绾迎上阿姊的目光之后,敏锐捕捉到那清澈如水的眼波中虽无波澜兴起,但也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裴绾哈哈笑了一声,扮出自家大兄裴潜往日家训时的严肃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
“孟子曰‘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今日阿姊会抗拒三兄的择选夫婿,想必心中是意有所属,或者是今日另有他约吧?”
说到这里,裴绾止住话头,细细观察了一下自家阿姊的脸色,可惜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他也知道自家这个睿智的阿姊不会轻易因为自己的试探就露出马脚,于是故意轻轻摇晃脑袋,慢悠悠地接着说道:
“无信不得约,无偶不成会。让我想想,最近阿姊是见了什么人,收到了什么书信。”
“好了,书信的事,你也知道了!”
不说话的裴姝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出声了,她开门见山打断了裴绾的话,她看着自己这个鬼灵精的小弟,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也猜出裴绾是提前得知了书信的事情,才会一直在车上敲击试探,有的放矢。
“嗯,家中人数虽多,上下有序、各司其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书信的事情,小弟自然知道,而且还能猜出是谁!”
裴绾朝裴姝挑衅地挑了挑眉头,裴姝却还是脸色淡然地看着自家小弟,仿佛他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裴绾眼看自己挑起来的话头就要被阿姊这样的无言化解,他有些不甘心,自己可是难得有一次抓住了自家阿姊的小秘密,他又继续说道:
“那小弟,再请教阿姊一个字吧!”
说着话,裴绾轻轻牵起裴姝的纤手,伸出食指在裴姝的掌中比划起来。
裴绾的比划很慢,但当他写出一个“臼”字的轮廓时,裴姝却是已经迅速合起手掌,握住自家小弟的手指,不让他比划,同时一双明眸像以往训诫弟弟一样严肃地看着裴绾。
“额,那就是了!”
裴绾有些尴尬地将手指从裴姝的手掌中抽出,过了半响,才回了这么一句。
车厢内一时间陷入到沉默之中,静得只剩下牛车行进时的辘辘车轮声,裴绾慑于自家阿姊刚刚的严肃目光,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出言打破接下来的沉默。
却不料裴姝突然问了一句。
“那你觉得他如何?”
“不好!”
裴绾愣了一下之后,就笃定地说道。
裴姝也有些吃惊,倒是没想到自家小弟会回答得如此决断,她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为何?”
“武勇有余,文才不足,非我阿姊良配也!”
“小弟,你胡说些甚么!”
裴姝瞪了裴绾一眼,举起手指,佯作发怒,而裴绾也大惊小怪地连忙护住自己的额头,害怕再被自家阿姊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