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神州,久来便以农桑作为根本,尽管辽边苦寒、发展农桑的性价比远远比不上河北等地,但农桑作为治民根本的地位仍然不可动摇。
关于这一点,不独刘群有提及,包括此前金玄恭提给胡润的平辽策略也重点讲到了这些。金玄恭作为慕容皝的儿子,对于辽东慕容部的崛起感受要更加深刻。
农桑除了可以提供远比渔猎更加稳定可靠的收获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可以通过土地捆绑住人口,从而提供稳定的兵源。
慕容部在深刻汉化之后,逐步壮大于辽东,对部族力量的调动效率要远远高过了其他东胡部落,即便是辽边寒苦,田产不足,但也能够通过战争的掠夺来获取物资。
事实上在五胡乱华这段时期,真正保持相对纯粹游牧习性而入主中国的胡人势力,只有一个鲜卑拓拔部所创建的北魏。
而北魏能够入主中国的背景还在于淝水一战、前秦崩溃,所谓胡亡氐乱,北方的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这给拓拔部的南下提供了一个背景基础。北魏南下之后,也在积极进行汉化改革,成为南北朝的起始。
胡润的平辽大都督府,主要还是专注于军事。所以刘群这些提议,主要还是说给温放之这个新晋的平州刺史听。尽管眼下辽边还是汉弱胡强的局面,但只要能够建立起扎实的农桑基础,汉人成为辽边主导,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刘群并不建议辽边也如河北等各地一般采用屯田养军的开垦形式,因为辽边的自然环境要更加恶劣,亩出有限,一旦优先供给军需,生民将所剩无几。
如此一来,垦荒对于辽边流人的吸引力便不大,在没有更多惠利条件吸引下,他们大概更乐于作为一个隐户自产自足。
所以刘群建议平州直接采取河南、关中等各地已经展开的均田制,耕者享其田,鼓励生民开垦,如此才能掌握更多籍户。
在生民入籍的问题上,刘群又提出一个“妇籍”的概念,妇人也可作为籍户家长造册登记。这主要是针对那些已经被诸胡侵占的流人妇女们,这一部分人也可以入籍分田,但必须要以汉人妇女作为户主,享有所有家产的拥有权。
胡润听到这一建议,便忍不住大摇其头:“我诸夏娘子错配胡丑已是悲哀,王师入此,正应惩恶拯救,又怎么能容许那些胡丑恃恶享利!”
“大都督壮声,诚是可嘉。但辽边错配者,非止一二,若真一应俱惩,难免骨肉分离,民情悲怆。此中或情或怨,也实在难有绳法裁断……”
志气是一方面,现实又是另一方面。刘群所说的这种情况,在辽地也是非常普遍,此前汉人流民作为辽边的弱势群体,不乏妇女被胡人侵占而组织家庭。
眼下若将这些家庭强行拆分开,也是一项非常困难的工程。舐犊之情,人皆有之,那些妇人们即便怨恨她们的配偶,但又能否对已经生下的孩儿断情绝义?
刘群提出的妇籍,就是针对那些难舍骨肉亲情的妇人们,既然命运已经无从改变,那么只能进行别的方面的补救,通过政令和武力确立她们的财产拥有权,也让她们的家庭成为华夷融合的一个步骤。
未来的平州刺史府,将会陆续展开均田、教化等等诸项政令,这些政令所施惠的群体自然是以诸夏流人为主,但是胡人也很难完全排斥在外。而这种华夷组合的籍户,也将会成为胡人受惠的一大途径。
不过,胡润对此还是有所保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永嘉以来,诸夏深受胡虏虐苦,若真有妇人短视,迷于私情而昧于大义,又何必再救?此令一出,难保不会有胡中凶横目我诸夏妇人为美货,凭此专窃王法惠利,养其豺狼体魄!”
当然,胡润这么说也只是气话,不忿于诸夏妇人被胡人侵占。但从事实方面,刘群这一建议未尝不是一善法。
须知胡润本身幼年便流落蛮部,之后能够拜入当今圣人门下建功立业,也是多赖麾下鬼面蛮卒的浴血奋战。胡人若能教化得宜,也未必就完全不能成为王道助力。
通过妇籍这一形式,将教化胡人的任务拆分到一个个籍户家庭中,长远来看,其实后患还要远远小于那种一整个部族的整编。
不过接下来温放之的话,倒是大大化解了胡润心中抑郁。
“华夷杂处,乃是常年积弊。妇籍即立,使我诸夏妇人为东胡家长,而我大梁也可普取东胡妇幼役作奴婢……”
温放之将他的计划娓娓道来,那就是将众多东胡部落妇人往中原输送,一方面可以补充中原人口的亏空,妇女又可免于暴乱的隐患,另一方面从长远来看,妇女大量流失又可以控制东胡人口的继续发展。
听到温放之的计划,胡润忍不住击掌赞叹:“难怪临行前圣人嘱我入镇后,遇事不决可多向阳曲公讨教。大计定成,阳曲公果然不愧国士之誉!”
对于胡润的赞叹,温放之也只是咧嘴一笑,恬不知耻的照单全收,并不觉得这个人贩子计划有什么不妥。
将东胡妇人作为重要的人口资源向天中输送,这个想法温放之并非谋成于一时。
中原久经战乱,人口骤减乃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诸胡祸国的前车之鉴仍未行远,对于接纳胡人内迁,朝野上下俱都持以谨慎杜绝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