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忠节亲自护送王询回到后宫。
一进寝帐,就见那里聚集了一屋子的人。榻上坐着三十多岁的位份最高的长春殿王妃,又称大明王妃,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依在她的腿边。她是王询的堂妹,成宗的女儿,十年前曾跟随王询逃难到罗州。回来之后修养恢复,生了一儿一女,可惜儿子刚生下来不久就夭折了。原本王询有一位王后,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就是十年前南逃时怀了孕被送回娘家,战后才寻回来的玄德王后。王后一年多前刚刚死了,现在王后之位虚悬,王妃就是后宫之主了。在她的身边依次站着已被封为延庆宫主的金氏大姐,她两手各牵着一个小男孩,大的四岁,小的两岁。紧靠着她的是她的二妹安福宫主,宫主手上抱着还没有满月的小皇子。她们周围还有六七个女人,带着五六个孩子。一个最大的女孩七八岁了,其余的都不超过四五岁。女人们都很年轻,有两个挺着肚子,其中一个看样子就快要临盆了。
郑忠节一见这个阵势,赶紧退到外殿。接着就听见里面像一瓢水倒进油锅里似地噼里啪啦说话声响成一片。浑厚一些的声音是王妃:
“王上,贼兵到哪里了?王上到底怎么打算?可不能出京,大冬天路上的罪怎么受得了。上次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人,姐姐怀了孕,不得不送回了娘家,这次这么多孩子女人还有孕妇怎么得了!”
“再难也得走啊,姐姐,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王妃斥道:
“延庆宫,本宫知道你的娘家在南方,你想去那里去避风头。可是你看安福宫正在坐月子,小王子还没有满月,外面冷风一吹娘儿俩都保不住。那可是你的亲妹妹。”
又有人说“赶快走”,有人说“不能走”,有人骂道:“乌鸦嘴,谁说城会破。”有人回嘴:“死也不能留下来等契丹狗贼进城。”“哇”地一个孩子哭了起来。哭声具有传染性,又一个孩子也跟着大哭。女人的嘤嘤抽泣声夹杂其中。
“统统闭嘴!回你们自己的宫里去等着听旨。还轮不到你们说话呢。”
王询的声音忽然爆响,女人都住了声。只有孩子的哭声在继续。郑忠节摇了摇头退出殿外,嘱咐门外守卫道:
“一定不要让王上离开,有事立即去找我。出了差错饶不了你们!”
他走出院门,就见庾方匆匆而来,一把将他扯到旁边角落里,脸色阴沉地说道:
“姜邯赞还有一封给你、我的信,那个传信兵同时带来的,王上面前没敢说,快看看吧。”
郑忠节打开信,上面字迹潦草,却是老头的亲笔。忠节一目十行,只看得头昏眼花,其中大意写道:
所谓断了敌人粮道的说法只是为了稳住国王。老帅既没有切断贼兵后路,也没有断绝他们的粮饷,而且一时半会儿赶不到开京勤王。因为萧排押老奸巨猾,表面上急速进攻作势要打开城,实际上在野外布署了主力寻找战机和姜邯赞决战。所以他只能步步为营,缓慢推进,还要隐藏行踪。他断定契丹军队攻不下开城,所以并不着急冒进。再三叮咛一定不能让国王撤离京城。郑忠节跺脚道:
“这老头搞什么鬼!原来断了敌人后路是假的,他的军队即将到达也是假的,真正是要害死人了!城中只有两万军队,加上全部青壮也不过六七万,万一被贼兵攻破就全完了!咱们害死自己不要紧,把王上也害了,高丽也要亡了。”
庾方道:
“你别慌,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咱们全力以赴,开京坚守一个月没问题。按照老姜说的,不出半个月狗贼必然撤兵,真的这样就好。你这里怎么样?王上会不会安心留下?”
郑忠节朝里面扬了扬下巴,那里的哭声还隐隐可闻:
“他现在想走也走不了,除非扔下宫眷王子。王上不会吧。”
“咱们这个主子可说不定。听说上次就是半路把两个王后都甩了,玄德王后当时不也正怀着孕。还是要他们小心守卫,好歹别放王上出去。”
“只要小人不作祟就好。姓金的怎么样了?”
“他的人撤的撤抓的抓,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我派人盯着他,只要抓住通敌的把柄,立即抓起来。”
“大帅,还等什么?初一早过去了,十五也要到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都等得心里冒火,弟兄们更是憋坏了。都在问到底打是不打,咱们千里迢迢到开京干什么来了?”
开京城北契丹大营的帅帐里,耶律八哥在地上走来走去,歇了十天,他的一张大脸上的冻疮已经结痂,一块一块的抹了药好像唱戏的小丑涂得满脸是粉,变得更加丑陋吓人。大军急如闪电般进军到开京城下,一驻就是十来天毫无行动。真的是动如脱兔静如处子。他知道萧排押在等待战机,可还是耐不住性子。萧屈烈坐在火盆边扒拉着烧红的炭块,瞪了八哥一眼。他之前已经参加过三次高丽之战,都是攻打江东六城的城堡,知道眼前这座坚城比那些边境城堡难打得多,说道:
“攻城是下策,咱们本来是要逼王询出逃,让开京不攻自破。大帅,王询兔崽子不出来,现在怎么办?”
萧排押两只眼睛布满血丝,脸变得又黑又瘦,看了一眼副帅和监军,道:
“除了逼王询出逃,咱们还想和姜邯赞的主力决战。只要把这股力量打败,开城就不战自乱。可是姓姜的不傻,一直不肯露头。看来上天护佑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