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是逃出公主府主屋的。
还与大长公主的第三任驸马安邑侯打了个照面。
那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看到她在大长公主的榻上一点都不惊讶,反而笑着看了看慌张的她,对大长公主道:“不要吓到人家。”
顾清宁那一刻真感觉自己是真疯了,只想立即结束这一切,于是落荒而逃。
跑出主屋,发现自己有些迷失方向,一转身,又差点撞进一人的怀中。
钟离手持一盏灯,打量她:“你怎么了?慌得跟被捉奸了一样。”
顾清宁满脸通红,幸好是在晚上,不会被他看出,连忙摇头:“不,不,你胡说什么?”
钟离玩味地看着她,靠近她一点,轻声道:“你真的跟她挺像的,难怪她喜欢你……知道吗?她今天回来跟我说,她看你站在百官之中的样子,简直好像看到了她的当年……你呀……你也喜欢她是不是?”
顾清宁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或是因为慌张间腰带系紧了,她重重呼吸,不知如何应话,支吾了一阵,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刚好可以用来转移话题:“钟离?你是大长公主的儿子?你怎么会是……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呀?”
钟离坦然道:“我是她的义子,我的亲外祖父曾任钦天鉴大祭司,我的亲生母亲是在长安长大,年轻时与长公主交好……“
他停顿了下,她脑海中还在回忆这方才房中的种种,与他眼神交际,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你母亲……”
他点头:“是的。但我母亲后来还是嫁给了我父亲岭南侯,嫁进岭南钟离家。我十三岁那年,大长公主到岭南看我母亲,就将我收为义子,把我带回了长安抚养长大。因为从来没有对外宣称过,就没人知道我与大长公主的关系……”
“岭南?那你们钟离家怎会被卢远植所害?”
“因为党争。”
“岭南侯当年也参与了夺嫡党争?那他是……他莫非是二皇子一党?”
想到那些封尘往事,他如墨的双瞳中再没了戏谑的洒脱:“是啊,我父亲当年是支持二皇子的,他之所以同意将自己唯一的儿子给大长公主做义子,就是想让我到长安来,接近二皇子,作为两方的联系……十年前,太子作乱,敌军打到长安城下,卢远植到军防重郡岭南来调兵,就是由我父亲亲自领兵来解长安之危的,然而,事过之后,他却诬蔑我父亲与二皇子掌兵密谋造反,害我钟离氏被尽诸九族,二皇子也被先皇赐死……”
顾清宁见他对自己如此坦诚,心中感动,太多的真相席卷过来,让她一时理不清头绪,她拉钟离到亭子里坐下,看着他眼中化不开的忧伤,柔声问他:“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向别人说过他了……
十年了,别人早就将那位早逝的皇子忘记了,可他永远不会忘……
十五年前,十三岁的他,初到长安城,第一次见到二皇子陈景安,是在长公主府上。
那位锦衣华服剑眉星目的十六岁少年来拜访他的姑母,着鹅黄的长衫,佩藕色的玉珏,轻摇折扇,扇面上画着一支古朴苍劲的红梅。
犹历历在目,仿佛还能听到他清朗的声音,初见时,在长公主座下,那人面上带着优雅的浅笑:“子楚,可会作诗?习得词曲否?”
他摇头:“还请殿下指教?”
陈景安伸手勾了下他的眉眼,道:“今日我见子楚,只想起,红颜美少年这一句,子楚是当之无愧……”
他蹙起眉,嗅着这人身上的酒香,觉着眼前并不是个皇子:“殿下是在笑话我?”
“此话何解?”
“唐时有诗,‘可怜半死白头翁,依昔红颜美少年’,可想这并不是悦人的词句。”
陈景安笑了,携起他的手:“子楚,韶华不为少年留,我们都会老,都会死,但求此生尽欢……”
他跟随陈景安去了二皇子府,与之朝夕相伴,少年时,尽欢颜。
……
“他是个好诗人,好曲者,好酒客,也注定他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他的本心从未贪恋过江山权势,他是那那么浪漫自在,然而一生为人所操控……他的生母是先皇最爱的女人,怎会甘心自己的儿子不得帝位?所以一直逼他,让他活得很痛苦,他不想与手足相残,却一次次被他的兄弟逼到死境……”
钟离回忆着,面上是如同醉酒一般的沉迷,他深切地思念着那个人。
顾清宁坐到他旁边,揽过他的肩膀,他将头枕在她的肩上,笑了:“你信不信?他真的不爱皇位,他最爱的是我。”
虽然这是她无法想象的,可她还是点头了:“我相信。”
“不,你不相信,你不会相信这世上有人不贪恋权位……”他说。
顾清宁想说,其实是你不相信。
却没有说出口,只道:“我不是不信,只是我,从未被人那么真切地爱过。”
……
这一晚实在太过复杂,她离开公主府时已到夜深,钟离持灯送她回顾府,两个有着沉沉心事的人在更深夜静的长安街上同行一路。
晚风残月,暮春天暖,天上一月如钩,地上人影一双。
是顾清桓给她开的府门,见钟离送她回来,他心里高兴得不行,顾清风也看到了,两兄弟就窃喜了一晚上。
顾清宁笑而不语。
顾清玄还未休息,在书房写着什么。她进书房,为父亲斟茶,父女对坐,她跟顾清玄说了今晚她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