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八月,秋意袭人,长夜漫漫……
夜深时,忽然有一阵雨随凉风飘来,不大,却细、密、如针,如粉,从敞开的窗中扑进屋里,凉意随之阵阵而起。
最难适的是暑消寒来之时,最难熬的是漫长深夜无数梦魇,最难逃的是心底疯狂滋长的痴念深疚……
这是第无数个难以安睡的夜晚,她在浅寐中受凉意侵扰,打了个寒噤,侧身蜷缩起来,“子楚……我冷……”
侧躺在她身旁的钟离给她拉被盖好,下榻去关窗,房内封闭不透风时,镂空香炉中的熏香就变得入鼻可嗅。
这是一种类似幽兰的馥郁气息,在房内盘旋蔓延,攀上纱幔帷帐,渗人鼻息和锦被的孔隙,随着房中暖意回升,愈发地深厚了,愈发地醉人了。
他走过房间中央的香炉时,停下来,打开金盖细嗅将燃尽的香料,这个味道他是熟悉的,因为一直以来他在她身上都能隐隐约约嗅到这种气味,之前不以为意,只认为是她熏衣的香料。
这样一细嗅,好闻是好闻,可又有些过于浓重了,他微蹙了下眉,转动香炉盖子的内壁,将空洞都封上,重新盖在炉上,香味被隔绝封闭。
他回到榻边,见半梦半醒的她有些无措地伸手,勾摸着什么,于是他就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与她十指相扣,她终于安稳,停止了不安的摸寻。
然而天将亮时还是突然惊醒,双眼直瞪着,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手一挣把他的手掌甩了出去。
他一直没睡,和衣躺在她身旁,小心地守着她,观察着她,就跟他们共度的其他那些夜晚一样。
才发现,原来真的谁都不能让她有安全感,他也不能救她……
顾清宁用力呼气,额上出着冷汗,缩进他怀里,仍心有余悸:“子楚,我又做了那个梦……我穿着白衣服,站在血泊里,拿着刀,对着谁……我看到,我看到卢远泽站在我后面,他要掐死我……”
他用袖子给她擦拭汗水,然后松开她,起身下榻,背着她理理衣服,“你该起来去赶朝了,我走了。”
“子楚……”她略有失神,看了下门纱后透进来的天光,屋内残灯未尽,屋外又是一个天明,“好吧。”
他往外走,路过香炉的时候停留了下,打开炉盖,拿出帕子包了一些残香,回头对她道:“这味道挺好闻的,我带回去试试。”
反正他一向都是这么不着调,她也没有多在意,或是为了掩饰尴尬,只道:“好,这是扶苏给我调的青冥香,有安神作用的,你要是喜欢,我让她给你配一点。”
他笑了一下,没再说别的,这便开门走了,刚好和端着水盆来伺候顾清宁梳洗的扶苏在灯影昏暗的廊下相遇。
扶苏不让顾清宁告诉他她的身世来历,所以在他看来,她只是顾府的一个总冷冰冰的哑巴丫头。
他来顾府这么多次,就没见扶苏给过他好脸色,他也习惯了。
这会儿却被她拦下,他不解其意,她依旧冷着脸,指指他刚才开的房门,又指指前面亮着灯的主屋。
他明白了,昨晚晚归的顾清玄并不知道他来了,更不知道他跟顾清宁共度了一宵,扶苏是考虑到,他这样从前面出去会被顾清玄或其他下人看到,的确有些不好。
他笑笑,作势拱手:“哦,我明白了,谢谢扶苏小姐姐。”
扶苏面色僵冷如冰,对他翻了个白眼,又抬手,指了指后面的院墙,示意他只能从顾府后门出去了。
钟离心领神会,厚着脸皮作坦然状,走去顾府后院,一路上也要躲躲藏藏,恐怕被下人看到。
扶苏望着他走远后就转进了顾清宁的房内,顾清宁对外面的动静已有察觉,见她过来后,便对她道:“扶苏,你不要误会,我跟他没什么的。”
扶苏觑了一眼床榻,没什么反应,只做着自己的事。
顾清宁见她并不介意,方安心,说想先沐浴,扶苏就又去给她传来热水,准备好浴桶,服侍她脱衣沐浴。
她洗脸时,不小心扯到唇角的伤口,还没有完全结痂的小裂口又渗出血来,她疼得发出“嘶”的一下。
扶苏拿着干帕子过来,伸手扳过顾清宁的脸,看着她唇角的伤,发白的嘴唇边有一粒红豆般的血滴,她停顿下来,看了一晌,方有动作。
扶苏举起帕子的手在半空中倏忽落下了,随之,她浮上柔意的冰冷面孔也往下落去……
她用自己粉柔的舌尖舔去了那个血滴,移开时时舌尖一滑,润湿了顾清宁干裂的唇角。
然后放开手,走开了,去准备官服髻冠,独留未着寸缕的顾清宁在温热浴汤中发愣。
……
他从后院门出去了,可是,刚得轻松,就直接撞到了顾清桓面前,他早就在那里等他了。
钟离被他吓了一跳,看到是他之后才安下心,热络地搭上他的肩:“诶呀,清桓,你这一大早的,干嘛出来吓人啊?你不知道你姐夫胆子小吗?”
顾清桓打开他的胳膊,道:“我还真没看出来,都敢留宿在我家,还说自己胆小,谁信?”
顾清桓一向对他笑脸盈盈的,这会儿却跟他摆脸色,钟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就问:“怎么了嘛?我又招惹你了?顾大人?你可别又把我撞到河里去奥。”
顾清桓郁闷地嘟囔道:“我,我就是觉得你跟我姐姐这样……很不好……虽然姐姐她有时候是挺荒唐的,但她弟弟脑子还清醒着呢,你可别害了她……”
“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