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复杂,这么可笑。
谁能看得清?
或许,不到最后一刻,人根本不能说了解自己。
顾清宁答应了她,送她去杨府见江弦歌。
顾清宁让随从扶着卢远思走出大牢,她踏进白雪铺盖的路上,一步一吐血,黑红色的花一朵朵开在白色的雪地里,她仰面望着天地间飘飞的雪,肺腑俱裂命悬一线,她已经失去疼痛的知觉,还有对于死亡的畏惧,她只是想往前走……
顾清宁回头看了下她,如此熟悉,她永远不会忘当初君瞳也是这样,一点点失去了生命。其实在此之前她想象过无数次如此报复卢远思,当这一切成真了,她却没感到快意,只是寻常。
不过是死,人终有一死。
此时她也感觉不到其他。
顾清宁先上了马车,护卫向她请示是否要把卢远思安置在另一辆马车上,她招了招手,将卢远思扶坐在自己旁边。
马车在大雪纷飞的长安城内疾驰,卢远思暂时停止了吐血,稍微缓了些,身体失力,靠在车壁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讨厌你吗?”
“你以前已经问过了……”
“可是你还是不懂,你不会承认你就是那样的人。”
卢远思虚弱地吐息,回忆道:“还记得十年前吗?那会儿你十五是吧?我才九岁,大哥十七岁……那年,你学画图,爬上了我家最高的阁楼楼顶,大哥陪你上去了,跟你一起趴在屋顶上……真蠢……下来的时候,他不小心滑下了梯子,从高处摔到地上,把腿摔断了,那时候我们都吓死了,所有人都急得不行……可你在干嘛?我到现在都记得,你那时候从上面急急爬下来,看都没看我大哥一眼,而是先扑过去捡起大哥掉在地上的图纸,小心地收拾好,那是你的第一反应……”
“我才九岁啊,我知道什么?我只觉得可怕,后来我就觉得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其实根本不会在乎别人,最起码不会在乎我大哥。你知不知道?大哥摔了那么一回,虽然后来腿没落残疾,但是每逢阴天雨天,他的腿都会疼得不行,大哥跟我说过那感觉就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头……他疼得走不了路,疼得下不了床,可他从来没有怨过你什么,还让我们不要跟你说……顾清宁,你根本不会在乎对不对?你还装着那么喜欢他,跟他那么亲昵……顾清宁你真恶心!”
听她说着,顾清宁也被引入遥远的回忆中……
但是顾清宁什么都没说,不解释,不反驳,不回应。
“不过大哥也在装……他一直在装自己可以不在乎你……可是他不能啊……”
“皇上给他指婚,要他娶郡主……”
顾清宁猛然转头,终于有了反应,就像心头被狠狠戳了一下,幡然醒悟。
“父亲命令他跟你断了,放弃你们的婚约……他还求了很久……甚至进宫去求姐姐,求陛下,与陛下说他已与你定下婚约……这又能改变什么呢?父亲罚他在祠堂思过半个月……你来找他,我只能拦住你……因为我知道,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也害怕他跟父亲对着干,害怕他再做出抗旨的事……”
“顾清宁……我们都没得选啊……你说……我们还能怎样?”
顾清宁痴愣了很久,突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境,“所以……不是你父亲主动放弃与顾家联姻……而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