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廷杖,就算是健硕男儿挨上一顿都得丢半条命,更何况她本就是体虚带伤的女子,几乎晕死在刑板上。
那一群参事面红耳赤地候在刑房外,等她受完刑,就急忙找来医官和在官署做杂活的妇人给顾清宁上药包扎。
顾清宁气息奄奄,脸色惨白,不能起身不能翻身。治完伤,他们张罗着找马车送她回家养伤,她却摇头拒绝,让他们把她抬去执事堂。
她受伤过重,身上血迹斑斑,但在官署不能有一刻失仪,所以她坚持扶着桌案撑起身来,不能坐,就端跪在坐垫上,微弱无力而依旧严肃,道:“不,今天的事还没完……于外,我自担责,于内,承建司也绝不纵容有过之人……主簿,记录,今日,工事房参事唐风……”
她将参与斗殴的人一一点名,该除名的除名,该罚俸的罚俸,该训责的训责,一通处置下来,有理有据,节节分明,众人心服口服,再无话可说。
承建司与总司监的矛盾冲突向来难平,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两司长官也好意气用事,到担责的时候又都互相推诿,上下为泄一时之愤而不顾及后果,受惩时只管个人得失,所以两司往往乱打一通,事后又和稀泥,总不清不楚,积怨愈深。
处置完下属过错,她让案员另起文书,当着众人面,口措奏疏,检举弹劾总司监滥用监察职权多番刁难打压承建司以泄旧怨,致使工事进程拖延多方受阻,令工部对外失责失颜。
她不是弹劾一人,而是弹劾整个总司监。
承建司上下因此奏疏热血沸腾,谁能想到那么多任建工执事都不敢干的事,都被她一人做了。
这一系列事情完毕,还未到散值时间,她让挤在堂下的参事们和承建司其他属员尽皆散去,各司其职,并点明今天要照常审核图样文稿。
他们走后,执事堂大门关上,她再支撑不住,向前倾去,倒在公案上,额头上的汗水如泉涌,她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半昏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推开又关上,一个声音缓缓靠近:“对外自担全责收服人心,对内惩处严厉建立官威,与属员统一立场共抗外敌以显露胆识震慑内外,妙啊,真是妙啊!不愧是顾家女儿,顾家人真是不容小觑啊,个个心似虎狼,有胆有谋,一边朝堂陷害,一边科场笼络,一边官署逐权,如此攻势,卢氏休矣……”
神智模糊,她困难地睁眼,视线迷茫,好不容易才看清来人的衣衫颜色及身形,她没有撑起上身,也撑不起来了,只用胳膊枕着头,闭眼笑道:“那也多亏了有殷氏相助啊。侍郎大人过誉了,顾家只是无奈才有此谋,不算人必被人算,谈何虎狼之心?”
她不会说真话的,他也没想要听真话。
殷韶初——原工部郎中,现任工部侍郎,御史大夫殷济恒第二子,长期以来的潜在“盟友”,终于与她直面。
他看着她现在憔悴虚弱的样子,难免又些怜悯之情,来到她旁边,跪坐下来,掏出丝帕给她擦拭汗珠:“一个女子,这样拼又何必呢?”
她苦涩地笑道:“我只知道,我已经失去很多了,若我不拼,便会一无所有,退一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
这一日,她依旧是最晚离开官署的一个,苦苦支撑,直到诸事完毕才放心地昏迷过去。
殷韶初在侍郎廷一直候到这个时候,虽然之前两人为不让卢远泽起疑而从不往来,但他对这位女下属也有关注过,了解她的习惯,等众人散值之后,再去执事堂找她,将她抱上马车,送她回府。
知道了顾清宁的情况,顾清桓赶忙提前收摊回家,他急着去同源堂请张大夫,然而唐伯告诉他,殷韶初已经请了与殷家交好的太医到府中给顾清宁诊治了。
回去之后,眼见姐姐惨状,了解事情经过,顾清桓更怨卢远泽的无情,深恨卢家人,当晚又按耐不住,去酒楼找正心有不平的卢远承好一阵撺掇,激得卢远承更为怨愤。
卢远承本就觉得,就因为不肯进侍郎廷这种莫名奇妙的理由,卢远植就帮卢远泽升官实在是太荒谬,不甘许久。当晚喝了酒,一气之下,就向顾清桓泄了密,透露了卢远泽吸食五石散的事。
又陪卢远承胡玩一夜,顾清桓满意而归。
第二日,顾清宁不肯歇息一天,强撑病体,穿上洗净的执事官服去工部署事,自己都不能行走,还是让唐伯驾车,扶苏随行搀扶,才到了官署。
这一天,她到工部,第一回感觉不是那么逼仄,虽然身体还是痛的,堆在面前的大小事务还是如同大山般繁重,可总算是能够看到一些真实的笑脸,或是人群中几分飘忽的敬佩的目光。
挨了一顿打,坐稳了建工执事的位子,算来算去,好像也没亏。
晨间,顾清宁当众宣布,再过一月,待天一神坛主体修建完成,她会根据这一个月内众人的表现来决定举荐谁为新的工事房司监,共有两个名额,优者得之。
自此,整个工事房焕然一新一般,这些参事终于认真起来,专注投入到工事中,不再拗着那点男子的自大自尊,谈什么男女之别,真心信服她。就因为她是女子,而且重伤在身,他们反而对她呵护了许多,整个承建司一致对外,见不得别人说他们执事大人的不是。
对于总司监的事,他们更是上下同心。
顾清宁的奏疏交到信任郎中梁正卿那,不说梁正卿有把柄在